山贼头目见叶凝芝在这个时刻,还心系旁人,神情几分动容,踢了踢跌在脚边的秀秀,“喂,这个臭娘们和你是什么关系?”
秀秀缩了缩身子,一脸惊惧恐慌,声音颤抖,“我不认识她,我们刚刚在路上碰见的,我的轿夫崴了脚,我求她们载我。”
叶凝芝见山贼头目有松动之意,像是看到了希望,继续哀求,“山贼大哥,你们就大发慈悲,放过她吧!我们的马车给你了,就停在前面的草地上,车上有点钱还有些食物全都给你。人你就放了吧!”
山贼头目终于心软了,冷冷道,“这样吧!马车留下,钱也留下,食物就带走吧!那两箱戏服你们也带走。”
山贼头目说完带着手下离开,往草坪的方向走去。
叶凝芝像是全部的力气被抽干,再也支撑不住,力竭跌坐在地,眼皮半阖,背上的血渗出了布料,泛着狰狞的鲜红。
众伙计一涌而上扶住了叶凝芝。
阿娇焦急道,“快点帮小姐止血!”
秀秀从地上爬起,看着众伙计七手八脚的帮叶凝芝止血,因叶凝芝救了她一命,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深情看了一眼叶凝芝,喃喃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好在叶凝芝不过是些皮外伤,很快就处理好了,不久就恢复了力气,再睁眼已经没了秀秀的身影,叶凝芝脸色苍白,开了口,“秀秀呢?”
阿俏嘟了嘟嘴,“还冒死救了人家呢!结果呢?人没一句谢谢就走了!”
叶凝芝虚弱扯了扯嘴角,“做好事又不是为了图人家一句谢谢。人得救了就行。”
大家都知道叶凝芝是热心肠的性子,也就没再说什么。
山贼这一遭耽误了不少时间,叶凝芝怕赶不及,只休息了一会,慌不迭带着众伙计又开始赶路,没了马车,众人只好加快步子跑到附近的集镇,凑了大家身上的一些银两,又买了辆马车,才终于如期到了皇宫。
因为有皇后的卷轴做信物,叶凝芝一行人顺利入了宫,由太监领着往安排住的地方走。
明亮的日光倾垂,与绮丽的宫殿亭宇,清池花树交相辉映,叶凝芝早就被那富丽堂皇惊诧了眼,这恢弘的皇宫说是蓬莱仙境也不为过。
叶凝芝好奇地东张西望,目光恨不得扫过每个角落。
眼前的景象让她着迷,可是更让她着迷的是,心里怀有的娇羞希望,似乎在某个角落,那个男人的身影就会突然出现。
可直到被领到住的宫殿,男人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那宫殿落在皇宫的偏隅,深红的宫墙,青色琉璃瓦,里面的装饰并不甚华丽,甚至多了几分朴素,但好在空间高阔,窗明几净,可供百戏团一行人住下。
领他们进来的太监尖着嗓子交代了几句,无非就是皇宫重地,让他们恪守规矩,勿轻举妄动,话说完就态度疏淡退了下去。
殿内剩下百戏团一行人。这宫殿虽稍显朴实,但比民间寻常人家的住处好上百倍,阿娇阿俏兴奋地东瞧西看,叽叽喳喳议论着来时路上看到的新奇物景。
桐叔等人盘点着戏箱的东西。
叶凝芝刚进来的新鲜劲过了,不知怎的,心里像是塞满了棉花,闷闷地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总也提不起劲来,一下子站起来,“离皇太后寿宴没几日了,我们要加紧排练才是。走!出去排练。”
叶凝芝心里乱糟糟的,烦躁不已,正好趁着排练,发泄情绪。
众人还沉浸在入宫的新奇中,叫苦不迭跟着叶凝芝走出了殿门。
宫殿门口,正巧有块空地,地势开阔,绿树环荫,海棠花开得正艳,天边逐渐泛了霞光,疏光敛敛,微风拂过,空气爽朗。
叶凝芝叉腰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心里的烦闷才被驱散了些许,眼底又恢复了斗志昂扬的意气,“好了,开始排练吧!”
桐叔已经摆好了道具,大家在叶凝芝的指令下开始了排练。
叶凝芝把一腔烦闷都发泄了在排练上,动作格外精炼用力,等到排练结束,叶凝芝的额上鬓间,早已经是热汗涔涔,正想收拾了场地,回宫殿洗澡休息。
哪知还没走到门口,一阵尖嗓子的声音传来,“长公主到!”
话音刚落,一身锦服的长公主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步步生莲缓步走了过来,娇靥粉若桃面,眼波荡漾,端得仪态温雅又带了几分威严。
叶凝芝等人俱一惊,又有些意外,连忙跪地迎接,“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纤长如玉的手指微抬,嘴角含笑如花,“都起身吧!方才在门外看了一会,有意思。”说这看向叶凝芝,凤眸微压,“你扮的是谁?”
叶凝芝没想到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一点都没有高高在上凌人的气势,反而是平易近人,淑雅体贴,心里蓦然多了几分好感,双手合十,单脚盘起,俏皮回道,“回长公主,我乃观音大士座下的龙女。”
长公主似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以袖掩口,轻笑几声,“果真是唯妙唯俏!那你们准备了什么节目来贺寿?”
叶凝芝见长公主赞扬自己,心里又多了些得意和欣喜,敛了动作,笑靥如花,“回长公主,我们会先演一出贺寿的大戏。说的是六大仙私下凡间,为皇太后贺寿,最后,每个人都会说一段贺词!”
长公主听罢,黛眉弯蹙,眼底微微流露出一抹暗芒,但不过一瞬即逝,“噢?都是些什么贺词?”
叶凝芝下颚微抬,意气飞扬,面容有几分动情,“地祉常同天祚远,月恒方与日光升。”
这两句可是她看了不知道多少画本子才选出来的,寓意深厚,用词端雅,用来给皇太后贺寿最恰当不过。
叶凝芝本以为依旧能得到长公主的夸赞,却不曾想等到长公主略带失望的一句,“都是些陈词滥调,只怕太后不会喜欢。”
叶凝芝瞳孔一紧,这长公主是皇太后的亲闺女,自小在宫内长大,这宫内人的喜好,长公主比她清楚得多,自己准备的贺词被否决,意气顿挫,叶凝芝软曼的声音微慌,“那,怎么办?这一时半会的,我们也想不出别的词啊!”
长公主微微一笑,眸光含了几分意味不明,走到叶凝芝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那句话飘在叶凝芝的耳边,说是贺词,内容却让她心里一沉,并不觉妥当,叶凝芝拧着眉,眸色犹疑,“这样说合适吗?不会惹太后生气吗?”
长公主面上含着微笑,眸中飞过一丝狠戾,很快掩在盈盈笑意里,故作亲昵拍了拍叶凝芝的手背,“太后是我的母亲,我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她喜欢新鲜玩意,最好能活泼些。今晚就是殿前预演了,你们就用这几句贺词吧!”
既然都这么说了,叶凝芝虽犹疑,也只好作揖应“是”。
长公主见事情谈妥,面上喜意更甚,松开叶凝芝的手,“你这个小姑娘乖巧伶俐,很合我眼缘。”侧身对向宫女小婷,柔声道,“把要送给戚美人,陈贵妃的礼物先打赏给她们。”
小婷上前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装得是玉耳坠一对,琉璃被杯一件,泛着潋滟华光,晶莹璀璨,映在叶凝芝瓷白的小脸上,直刺得让她睁不开眼。
但这宫里随便拿出一件宝贝都是价值不菲,更何况又是赏给贵妃的,自然更是珍贵。可无功不受禄,叶凝芝本就已经得了五百两的酬劳,五百两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于是抬眸含笑,推脱道,“长公主这礼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长公主见她推脱,眸底多了一丝不悦,如果不是另有用处,这珠宝也不会赏给这些乡间凡夫,她忍住了不快,软语劝道,“只要能令太后开怀,这点赏赐算得了什么?好好练习,你和百戏团的好日子在后头。你若是不收,可是要违抗我的命令?”
叶凝芝犹疑,违抗长公主的命令,这罪责她担待不起,思忖片刻,还是接过了锦盒,“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见她收了礼物,满意笑了笑,带了宫人离开。
长公主走后,百戏团众人立时围上来,赞叹着长公主送的礼物。
唯有叶凝芝面上凝了愁容,撇嘴低声道,“那位招我们入宫的大人,也不过来关照一下。我们初入皇宫哪里知道太后的脾气呀,长公主的寿词不知道是不是真能逗太后开心?”
天色沉沉入暮,那风掺了几分凉意,吹得海棠花花枝飘摇,叶凝芝身子微颤,神情忧虑,思绪放远,像是穿透了重重叠叠的宫墙。
叶凝芝在殿外站了片刻,便回了屋洗漱,换好了一身舞台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