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除了爱刨土一些,其他方面都相当老实的小白狐会突然“发难”。
毕竟是自己生母到了,萧北炎总要作陪一阵的,不能把小狐狸老拘在身边,便着下人领下去喂食了。
这次,安瑶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食量,速度虽慢,却吃下了比这几日多不少的食物。她也不敢吃得太撑,万一影响一会儿的跑路速度就不好了。
拖长战线的同时,安瑶也在不停地观察着外头的天色。
瑾太妃毕竟是先皇后宫之人,虽因萧北炎功勋卓著而成功接到西山荣养,却毕竟不好在外头久待的。眼看着天色渐暗,说不得还得来一场大雪,为了避免回去时遭罪,稍稍用了一些茶点,太妃便要预备着离去了。
安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瞄着王府的正殿,眼见侍从出入频繁起来,一顶华丽的软轿抬了过来,便知道,是时候了。
小小的白团子忽地动了起来,一下子扑向了没有及时关上的房门。一个小厮一愣,另一个反应快些,想要伸手来拦,却被安瑶狠狠地挠了一爪子。
这一爪子丝毫没有客气,近来安瑶的爪爪又锋锐了不少,挠在这人身上,当即就是几道血口子,疼得对方一声惨叫,跟前一个想追出来的小厮撞在了一处。
安瑶可没有愧疚之意,因为萧北炎近日的“不待见”,别人还好,方才被她挠的这人,这些天可是老嫌弃她。只要她将身上弄脏了一点,他一个人在时就骂骂咧咧,还拿木条抽过安瑶。
寻常的野兽逃生,凭的不过是本能,特别是动静一大,人多一包围过来,就容易慌了手脚,甚至自投罗网。
但安瑶不是普通的小兽。
哪怕做了几个月的狐狸,骨子里头,她仍然是个人。
虽然是头一次做逃亡的事,安瑶也毫不含糊。经过这一阵的精心策划,不知在心中模拟过多少次出逃情形,早便将路线烂熟于心。眼见此时好些个下人都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也丝毫没乱,只是浑身绷得更紧了一些,凭着小巧的身形灵活的身法和众人投鼠忌器的心态,成功地躲过了几次围堵,一溜烟奔向了花园。
王府的花园内白雪皑皑,高高矮矮的花木上都落了一层松软的雪,空气清冷。银白色的小狐狸毫不犹豫,一头栽进密密的树丛中,便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雪层簌簌落下不少,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等到身后的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放眼白茫茫一片,竟是完全失了小白狐的踪迹了。
匆匆忙忙找了布罩子、网兜,甚至举着鸡毛掸子过来的众人,有一瞬间的茫然。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众人还是没那么着急上火的。这儿是靖王府的内院,大门一关,就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一只没多大的小狐狸,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至多大雪天的要翻花园,麻烦了点儿。
管家正在萧北炎和瑾太妃身前伺候着,副管家一脸无奈地指挥人分头寻找。
但很快,副管家的脸随着众人陆续的汇报而白了起来,明明是寒冬天气,背后硬生生出了一层汗:“怎么可能?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一只狐狸能跑到哪儿去?再找!”
天色越来越暗,黑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瑾太妃的软轿到外院停下来。靠着院墙处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两名宫人掀开厚厚的帘子,一名宫人小心地摆好马凳,扶着瑾太妃上了马车。萧北炎躬身送母亲离开,何静淑也跟了过来,面带几分羞怯地站在离萧北炎几步远的地方。
萧北炎全程未回头,一点眼神也没落在她身上。
瑾太妃从车窗的帘后看到这情形,心下焦急,轻叹一口气。
马车很快掉转过来,在细小的风雪中出了靖王府。通车伺候的老嬷嬷见瑾太妃神色不虞,便笑着起了个话题:“这举国皆知王爷刚毅勇武,却少有人知王爷这一遇上娘娘啊,便是万般仔细体贴,仁孝无比。这回光是让邵管家备上来的野山参,据说是东北封了近百年的深山中得的,便是今上那儿都寻不着呢。”
在母亲面前夸她儿子,这本是万无一失的讨好法子,然而今日,瑾太妃却并没有被宽慰到。眉头依然紧锁着,轻轻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吐出一句:“……若是铭儿还在就好了。”
身边的嬷嬷猛地一阵心惊肉跳,骇然道:“太妃……这好端端的,怎的,怎的就想起三皇子来了?”
“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嬷嬷你跟了我这么久,也不是什么外人。”瑾太妃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眼中忽有泪光闪动,“若是铭儿还在,是断不会让我如此作难的。”
老嬷嬷噤若寒蝉,唯唯地侍在一旁,不敢再多说半句。
有些事,做主子的可以随意提,作为下人却不得不慎之又慎。否则,惹了主子厌弃都是小的,一不留神便是杀身之祸。
好在瑾太妃似也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至于倾诉的对象有没有反应,倒是不大在意的。恰逢风雪越来越大,车行缓慢,她便也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一会儿出神,一会儿又轻声说几句,倒似自言自语。
浑然不知这宽大的马车中,赫然还藏了另一个听众。
安瑶小心翼翼地扒着一大堆王府送上的礼盒,眨眨眼,再眨眨眼,无奈地想:这……真不是自己想偷听来着。
而另一边,靖王府,萧北炎听完副管家战战兢兢的汇报,得知小白狐失踪的消息,面色铁青,忽地一拍手,不知何处便幽然冒出两个人来。这两人身着紧身黑衣,动作间没有一点声响,受到靖王召唤也并不多言,只静悄悄地垂手行了一礼。
“去军中带两只猎犬来。”萧北炎沉声吩咐。
两名黑衣人一抱拳表示领命,又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管家邵武侍立在一旁,内心对安瑶的分量的判断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王爷有个暗卫营,身边长年跟着四名影卫,只听命于王爷,非重要事不现身,最大的任务便是保护王爷的生命安全,若非必要,却不离开半步。
而现在,为了这只小白狐,竟是直接差遣了两名。
说起来,自打这小狐狸进了王府,已经不知让王爷破了多少例了。
邵武有一点担忧,也不知这事儿是福是祸。但不论如何,王爷看重的东西,他自要更尽力一些。管家暗自打定主意,这次若这小白狐狸能找回来,自己一定加倍小心。
两只专门寻踪用的猎犬很快被送进了靖王府,嗅了嗅安瑶日常的用品,又很快沿着花园寻了起来。这过程中,萧北炎全程盯着,邵武自然寸步不离地陪着。
随着猎犬走了大半圈,邵管家的面色越来越惊奇:这小狐狸也太聪明了一点吧?逃跑时的路线竟然清晰无比,全往最隐蔽的地方跑,没有丝毫惊慌乱窜的模样。
猎犬沿着花木跑了一个小圈,最后停在墙根处不动了,呜呜地拿爪子扒着东西。
人影一闪,不待邵武反应过来,萧北炎的身形已出现在了墙根处,折了根树枝随手一扒,只见雪层掩盖下,赫然是一个能容一只小狗钻过的洞。
“这……这不是很早之前就废弃的狗洞么?早便让人以石头堵上了……”邵武失声道。
萧北炎眼底微沉,抬眼看了看高高的院墙,忽地纵身一跃,脚尖在墙上微点,整个人已站在了墙头,往另一边一看,马车离开的车辙印还没完全被新雪覆盖住。小狐狸的去向,一目了然。
“哈……”明明是该恼怒的,不知为何,萧北炎心底却忽地冒出了一丝近乎惊喜的感觉来,低沉了好几日的心情豁然开朗,忽地大声吩咐,“来人,备马!”
“王爷……”邵武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风雪,有些忧心。正要劝时,却见自家王爷做了个不必多说的手势。
兢兢业业的邵管家立刻下去备马,一面准备一面感叹,完了完了,王爷一定是被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