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依稀划过一道流星,李琚眯蒙着眼,看不真切,恍惚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溪涧,耳边潺潺流水。
李琚躺在金身佛祖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李琚便起了身。她忘了自己身在破庙里,迷糊地翻了个身就摔了下去。李琚揉着吃痛的屁股,想着可能昨晚梦里说了糊涂话惹怒了佛祖,所以今天佛祖把自己踹了下来。
街道上小贩们已经开摊,招呼着稀稀落落的行人。
李琚来到一个铺子上,寻了处安静角落,要了一碗馄饨面。
正朵颐间,人群里传来躁动,李琚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长缨使办案,担子里抬着一具尸体,上头盖着白布。
死人而已,见怪不怪。
李琚吃着面,思忖着牢里那位该怎么办,忽然听见旁桌压低了声音的嘀咕声,他们自以为小声,可一切都听在了李琚耳里。
“听说这人是死在城东徐宅。”
“那宅子不是废置了好几年了?”
“是啊,那宅子还是我远房表哥出手的,听说当时是卖给了一个姓徐的大人,而且听说啊,这个徐大人前几天也被抓进大牢了。”
“哟,真是个凶宅。”
……
李琚听完,蓦地一怔,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
用完早饭,李琚去了一家杂货铺,买了一盒绣花针,一个针箍。之后就去乞丐窝蹲着,顺手抓了几只老鼠,接着,便是静静等待黑夜来临。
系狱的守卫打着哈欠,无聊地几乎要站着睡着。
“我要进去。”
守卫抬眼看去,是一个又矮又瘦的小伙子在说话,身上有一股怪味,穿着长缨使官服,可腰间没有系着缨穗。
守卫带着些许轻蔑的语气说道:“看着眼生,哪个司的?”
李琚从怀中拿出令牌,守卫定睛一看,连忙行礼,“大人请。”
先是来到了吴三牢房前,他一见到李琚,速即起身,“夫人,您来了!”
“今晚子时,会有人来救你出去,我需要在你身上做个记号,好让他不会认错人。”
吴三撸起袖子,将皮肉展示到李琚面前,说道:“您做,您随便做!”
“你蹲下,低头。”
吴三照做,李琚食指上套着针箍,顺着他的脊柱往下三寸摸去,找到骨节处,凭空现出一根针来,银针刺下,吴三当即瘫软在地,他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你想活命,我也想活命。你在牢中迟早是一个死,倒不如我送你早些上路。”
李琚拿出身边的口袋,里面是几只病鼠,已经饿了一天。即便是病鼠也有求生的渴望,它们刚放出自由,就急不可耐地寻找食物,堪堪咽气的死人,就是最好的大餐。
等到确认地上的人不再有威胁,李琚转身离开,可行了几步后,她又停下,伫立片刻,她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朝徐盛的牢房走去。
徐盛闭目盘坐着,听见声响,睁眼看去,原来是昨晚的那个人,换了一身官服,有些认不出来。
“徐大人”,李琚试探地说道,“昨晚,在城东死了一个人……”
他冷哼一声,说道:“昨晚你来之后,也有一个人来找我,说是来救我,可他三句不离我手中的证物所在,老夫还没有老眼昏花,心里灵清他是谁的人”,说着,他看了一眼李琚,“如果昨天你也问我证物的下落,那么你今天也会是这个下场。”
李琚心中明了几分,看来这个证物重要至极,他们保护的很好,只待时机一到,它就会被送到大周皇帝面前。
真是个修罗场,明争暗斗,你死我活。
听得一阵咚呛乱响,牢里的犯人皆被吵醒。
原来是宣镇司里的赵总尉来巡查,身后的小官小吏像狗仗人势的地痞一般,拿着刀一间间敲打着牢房。
“你!哪儿来的?”,赵臣永看见一个身板瘦弱的长缨使鬼鬼祟祟,招手示意她过来。
李琚哪能想到这大半夜的还有人来巡视,她死死地低着头,步履维艰。
“在谁手下当差?”
长缨使她就认识沈晏和丁旷达两个,这该如何祸水东引?李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心里编着腹稿。
“她是我的人。”
这声音李琚再熟悉不过,她一下子抬起头,果然看见沈晏从牢门口走来。
一旁的小吏俯身行礼,为沈晏让路。
沈晏走到李琚跟前,抬手把她的帽子往下压了一压,然后转过身对赵臣永说道:“大人,丁旷达受了伤,行动不便,她是我找来协助提审案子的。”
“哦?”赵臣永走近李琚,上下打量起来,沈晏侧身一跨,把李琚拉到自己身后。
赵臣永轻咳一声,说道:“沈大人,咱们长缨使办案,官员都是编制入册的,你找来这么一个毫不相干之人,怕是坏了规矩啊。”
沈晏一声不响。
“我知道,丁旷达为了这个案子身受重伤,功不可没。你呢,从旁协助,提审犯人兢兢业业,也有功劳——”
“丁旷达确实功不可没,但下官只是蒙受大人提点,拿到犯人的画押罪供,功劳都是大人的。”
赵臣永满意地说道:“既然沈大人这样说,那回头上报都领的案册,我就添上几笔了。”
沈晏抱拳行礼,说:“下官先行告退了。”
“沈大人慢走。”
丁旷达说的没错,这个姓赵的真是个乌龟大王八!李琚暗暗骂道。沈晏拿命换来的一点薄功,竟叫他这么抢了去,她心怀愧疚地跟在沈晏身后,想着回去怎么同他解释。
刚出系狱,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那当然不会是来接李琚他们的,马车旁站着一位公子,手中折扇轻摇,李琚眼尖,认出那是即墨异,便把头埋进沈晏后背,亦步亦趋。
即墨异端详着走姿奇怪的两人。
“即墨公子”,赵臣永紧随着走来,等到跟着的一干人等都出了系狱后,那扇大门重新关闭,阻隔里外两端。
“牢房里的犯人都查看过了,此次贪污案的相干罪犯都好好的,只是有一个姓吴的打手,今儿死在了牢里,看样子是得了鼠疫。”
即墨异垂眸思忖,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劳烦总尉大人奔波一趟了。”
早上听说城东死人之后,即墨异便觉得这与牢里的徐盛有关联,徐盛想要弹劾勾忌,定要有证据,徐盛手上的证据还没到手,他可不能有事。
“哪里的话。”
“赵大人,方才的那两个人是谁?”
“前面走的是我宣镇司里的七旗,沈晏,后面那个是新来的。”
即墨异目光深远,若有所思,“那在下就告退了,改日定设宴谢过大人。”
等到车马远了,赵臣永身边的一个小吏忧心地说道:“大人,您要是把案册改了,那顾参事那边……”
“怕什么,他顾绥安只让我们派沈晏去抓贪污案的首犯,没说案册不能改。更何况,银子都收了,他人也回永瑞了,还能拿我如何?”
“嘿嘿”,小吏谄媚笑道,“大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