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子里烛火幢幢,照着沈晏刀削一般的面庞,他正襟危坐,等着李琚的解释。
李琚绞着手指,心虚地不敢看沈晏。
“你还是不打算说?”
李琚把头埋得更低,“我……”
沈晏叹口气,说道:“罢了,你要是不想说便不说罢。”
扯住沈晏的衣袖,李琚可怜地看着他,“你别赶我走。”
沈晏别过头去,睫毛的影子像把小扇在脸上颤动,“随你。”
听完这话,李琚知道沈晏没有生气,开心地像只小猫缠上他的胳膊,说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对了”,李琚好奇问道,“我不是信里说了要出去几天,你怎么知道我……”
“城外的庙里根本没人,你也不是会烧香拜佛忏悔的人。”
李琚眼睛亮起来,“你去找过我?你是不是担心我?”
“我顺路”,沈晏不去看李琚,轻淡地说着。
李琚心里偷笑,接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义愤填膺的样子为沈晏抱不平,“那个姓赵的真是个混账,他这样欺负你,总有一天我要替你欺负回去”,凑趣地贴近沈晏,“以报公子的救命之恩”
“你不要给我惹事,就是报恩了”,沈晏推开她,坐到稍远处。
“那怎么行,如此大恩大德,小女子身无长物,只有以身相许了。”
“你先把身上这身官服脱了再说报答的事。”
李琚撇撇嘴,说句“哦”,起身解下腰带,脱下官服。这官服是她偷了丁旷答的缝改了,明儿还得改回去。衣服层层脱下,直到只剩下一件汗衫,露出蝴蝶似的锁骨。
“你做什么!”沈晏背过身去,气结地说道。
“脱衣服”,李琚不明所以地说,“不是你让我脱的吗?”
“谁让你在这儿脱了?”沈晏偏头朝反方向看去,快步走出屋外,带上门,在门外等候。
李琚咬着嘴唇轻笑,木头,自家娘子羞什么?
各州府通节使朝见之后一般会在蓟京停留十天半月,这段日子最是热闹。
“你为什么要戴面纱?”沈晏整好衣装正要去宣镇司,看见李琚也要出门的打扮,只是脸上遮着一层纱。
“最近城里这么热闹,我想出去瞧瞧”,李琚说道,“只是街上鱼龙混杂,你家娘子如花似玉地,不能让别人看见”,谁知道永瑞来的那帮人回去了没有,万不能撞上了他们。
沈晏无奈地摇摇头,出了门去。
闹市北侧的刑台许久未用了,今天要用断头血来洗尘。
不知道勾忌用了什么手段,寻常贪污案不过坐个几年牢便罢了,可这次竟给徐盛安了勾通山匪残害灾民的罪名,案子皇帝那儿没御审过,直接让宣镇司查办,牵连人等都送上了断头台。
刑台前熙熙攘攘,都是来看热闹的平民。
徐盛就跪在左数第二个,李琚混在人堆里,他终究没有等来救他的人。
刽子手手起刀落,脑袋身体一下子分离,刺红的血喷洒出来,有的没有全部砍下,还连着一点皮肉吊着。
“骇”,女人捂住眼睛,男人面不改色,显示自己的勇敢。
有亲人的尸首被家人哭喊着收走,孑然一身的就被丢去了乱葬岗。
最精彩的戏份落幕了,闹市的人纷纷散去,只有李琚一人立在那儿,看着刽子手用清水冲刷刑台。
所有的罪过和阴谋都被大水洗净,勾忌便能清清白白地离开蓟京。
“公子,东西拿来了。”
即墨异也来看热闹了,站在酒楼高处,他回过眼神,接过计胜手中的两本簿子,一本是永瑞的兵马操布图,按大周律,一州府的兵不得过五千,可勾忌竟暗暗招了两万的府兵。
另一本是财务来往账本,上面记载着商贾贵人与勾忌的金钱往来,密密麻麻的字里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即墨博。
这就是徐盛拼死护住的证物。
即墨异冷笑一声,二叔啊,你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把这两页撕下,两本簿子递给计胜,说道:“把东西还回去,再照抄一份送到惇亲王府上。”
“是。”
计胜退下后,即墨异把那两页纸慢慢撕的粉碎,直到再不能有人把它重新拼凑出来。
再看向远处,人群都已经散了,只有一个女子还在,只是带着面纱,相貌是个哑谜,等到刑台上的一切恢复原样,看不出有五条生命在此逝去,她才转身离开。
他没来由地想起那位小先生,长缨使抓捕徐盛那日,他派人去跟着李琚,可惜事后跟丢了,她也没了下落,直至在系狱,他认出了她,一番调查,原来她确实叫李琚,住在双石巷,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至于她在为谁办事,还无处可知。
即墨异将杯中酒饮尽,欣赏高处景色,想着,小先生,你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多。
街边的叫卖声吸引住了李琚,是一位大娘在卖珠钗,她饶有兴致地上前看看,相中了一只玉钗,素雅别致。
正考虑着要不要买下,身旁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这钗不衬你。”
李琚闻声看去,一吓,杨良温!他怎么会在这儿?
仗着自己带着面纱,兴许认不出来,李琚咳了一声,变了嗓音说道,“奴家只是看看,公子要是喜欢,这钗就舍与公子了。”
李琚说完便要离开,谁知经过身侧,杨良温抬手掀开一点面纱,露出了被遮住的脖颈,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果然是她!
“伤口恢复的不错,可惜啊,还是留疤了。越心。”
李琚用手护住脖颈,佯怒道:“哪儿来的登徒子!”
杨良温追上李琚,“我说了,你再怎么装腔作势也变不成大家闺秀。在我面前还遮掩什么。”
又道:“我就知道你轻易死不了,凭顾绥安的手段,你哪会这么容易死。”
李琚一怔,杨良温怎么会和顾绥安认识,听他语气,二人好像熟识。
眼角余光一瞥,恰看见沈晏提刀走来。
她像遇见了救星,赶忙扑向沈晏,往他背后一躲,委屈地哭道:“夫君,有人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