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沈晏去丁旷答家送东西,他前几日回的自家,只是单单把人带回去了,他的衣裳、佩刀都落在了自己这儿,送完正要去宣镇司,碰巧遇见了李琚,还有一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男人。
瞧着是个小官,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晏,杨良温说道:“怎么,你在这儿成亲了?”
“你是?”沈晏问道。
“我是越心的朋友。”
“她不叫越心,你认错人了。”
“哦?”杨良温交加着手,李琚被完完全全地挡在了沈晏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是在下唐突了,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李琚拉着沈晏就往回走,“夫君,早些回家吧,家里的门好像忘锁了!”
“告辞”,沈晏被拽着胳膊,拖着走了。
确定杨良温没有追上来,李琚才停下慌乱的脚步,只是手还搭在沈晏的胳膊。
一回头,对上了阴沉沉的眼神。
“你认识他?”
“认识”,李琚真诚地说道,“一个觊觎你娘子美貌的登徒子。”
沈晏停住脚步,任李琚怎么拉就是不动如山。
“他是谁?”
“好罢”,李琚解下面纱,妥协般说道,“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往前走近一步。
“再近些。”
又往前一步。
突然,李琚踮起脚,炽热地吻上了沈晏的唇。
沈晏灵台炸成了烟花,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
还好这是一条旧巷,没有人看见这一对交颈鸳鸯,连一旁的绒花树都羞红了脸,落下熟透的马缨花来。
忘情地闭上眼睛,环住沈晏的腰,她等这一刻等很久了,可惜沈晏防备太重,几次三番没有得手。
闹市上的一声马嘶钻进了巷子里,原来是驿站的马踢翻了小贩的菜。
沈晏急急回神,推开李琚,背过身去,独自斟酌这场兵荒马乱。
这小女子,竟如此大胆!
李琚心里打鼓,夫君这是害羞了,还是生气了?
见沈晏没有回头,而是大步朝前走去,她连忙在背后喊:“你去哪儿?”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扔下一句:“去衙门。”
“那我在家里等你!”
很快,沈晏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李琚留在原地,捂着嘴,窃笑着,离嫁给沈宴又近了一大步呢。
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得去买些好酒好菜来,晚上把沈晏灌醉,说不定就能直接洞房了。
开心的回过头,却看见杨良温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琚暗骂,真是阴魂不散!
她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这叫什么话,你能在这儿,我就不能了?”
“通节使朝见的劲儿还没过去,你在这儿乱晃,也不怕被勾忌的人认出来抓走。”
杨良温高深莫测地笑道:“该担心的人是你,我被朝廷招安,现在就在永瑞效力,与你那顾表弟算是同僚。只是可惜我五百个弟兄啊,全被拉去填了河。”
李琚神色一凛,远在蓟京,竟不知道有这档子事。
“你拿自己手下五百号人的性命为自己谋生路,真是狠心。”
杨良温一笑,“你用一个孩子装成自己的尸体死遁,就不狠心了?那小兵被发现的时候,身子都被野狼啃得只剩骨头了,看了委实骇人。”
当年逃走之后,后事都由顾绥安处理。她隐约记得那日追她的官兵里,有一个稚嫩少年,难道就是那个孩子。
看着李琚低头忖量的样子,他又道:“你我是同一类人,所做一切只是为了在这世道上活着。”
李琚莞尔:“你说得对,我们是一类人。”
杨良温看着她,如今的她不再是勾府夫人,褪下了锦衣华服,只剩荆钗布裙,说道:“顾绥安如今的地位非同往昔,你又何苦一个人在这儿受罪呢?他前几日匆匆回了永瑞,没有让你一道回去?”
李琚眼睛幽深地望着他,不置可否。
想起刚刚的那位长缨使,杨良温了然地笑笑,说道:“又或许是你不愿回去。不过……顾绥安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他啊,一定是找到了让你自己乖乖回去的法子。”
“永瑞那块地方,我不会再踏足一步。”
“话可别说得太满,我不日也要启程回去了,说不准回去后,过几天还能在街上碰见你。”
李琚嘴上说着:“或许罢。”
事实上心里在嘲讽,你能碰见个鬼!
今日一整天,沈晏都恍恍惚惚,连他手下的几个小尉都开始闲言碎语起来,议论着大哥今儿是遇见了什么变故。
好容易熬到了下工,他站在自己家门口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伫立好一会儿,才终于推开了门。
李琚果然在等他,还有几碟小菜,两壶酒。
为沈晏满上几杯,他都蒙头喝了,眼见酒瓶就要见底,李琚想着这酒是不是买少了。
她又觉着沈晏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莫非他已然洞晓自己这祸心。
平日里也没觉得他酒量有多好,怎的今日一杯一杯还不见醉。
李琚苦恼,看来今晚大计还得缓一缓。
谁知沈晏毫无征兆地一头倒了下去。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走近沈晏,轻轻推他,“沈晏,沈晏——”
可他一动不动,睡死了过去。
她又开始苦恼,这该怎么煮饭?
看来下次得控制好量,既不能让他清醒,也不能教他醉成泥。
唔,真是个难事,不过机智如她,这一天定不会太远。
沈晏睡得沉,李琚搬不动他,只好拿一条毯子来为他盖上,自己呢,握着他的手,在他身旁寻块地方,静静看着他。
等到烛火燃尽,困意卷来,她也缓缓闭上眼睛,去太虚求好梦。
沈晏却悄悄睁开了眼,全然不像醉酒的样子。
他看着掌中的那只小手,倔强坚持地牵着自己。
抬手将她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李琚在梦中怕痒似的歪了歪脖子。一顿,他拿下身上的毯子把李琚裹住,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榻上。
坐在榻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许久。
忽然,他大梦初醒的样子,用力晃了晃头,背过身去。
自己在想什么……这些不是他该想的。
沈晏缓缓走到父亲的灵牌前,因为李琚的时常打扫,纤尘不染。
他低下头,想起父亲临终前说过的话,想起母亲和叔父死去的情景,一颗微微化了的心又逐渐冰冻起来。
他看向李琚,睡得很香,为她掖好被角,便退出了屋去。
罢了,他永远摆脱不了自己的身份,此生只能是孤家寡人一个,何苦去祸害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