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赫云雍猛然转身，手一伸，若漪剑从地砖中自行拔出，飞到他手中。
他站在窗前，持剑而立，眉头蹙得紧紧的。
刚才动静那么大，殿外不可能听不到响声，然而，却没有守卫和其他弟子冲进来。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殿内己被设了厉害的结界，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能越过大乘山层层防护，又悄无声息地溜进紫宸宫，此妖物绝不简单！
想到这里，赫云雍剑指中天，使出了他最强的剑阵——霜杀百草！
一道明亮的白光自剑尖喷涌而出，似星辉般散落殿内。
噌！噌！噌！
转瞬间，无数把若漪剑自星辉处悬空冒了出来，把大殿里里外外围得像个刺猬似的，森冷的剑意包围了整个空间。
剑光如霜，锋有所指，每一把剑的剑锋，都随着他凌厉眼神，整齐划一地指向殿内一处地方。
被他死死盯着的地方，突然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那层水清清冽冽的，流淌晃动，像一扇水门，煞是好看。
水声潺潺，波光粼粼，水门里面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水门里很快走出来一人！
走出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脖子以上面容姣好，有倾国之色，貌如天仙；脖子以下穿得破破烂烂，灰青色的长袍上，从正面看，有五个醒目的大补丁，形如乞丐。
赫云雍第一眼看到她时，觉着这女子气韵之独特，仍他生平所仅见，有一种看淤泥里莲花的感觉。
……
青衫女子袅娜走出水门后，水门”倏“地一下消失了。
她笑意盈盈，正想亲切友好地跟赫云雍打个招呼，话还没有问出口。突见无数把冰剑，如暴风疾雨般呼啸而来。
她好无奈，只得收敛了笑脸，拿着手帕左右挥了挥，像赶苍蝇蚊子似的那种随意地挥了挥。
嘣嘣嘣……
那飞驰而来的无数把冰剑，纷纷爆裂开来，然后化为漫天的齑粉，纷纷扬扬飘洒了下来。
-
看着冰渣雪屑在殿内飘洒得到处都是，赫云雍的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似的。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了一抺惊恐。
他深知”霜杀百草“剑阵的威力。这个剑阵，当今天铉山主如果不请出“权柄”，也是很难招架得住的。可是这女子，挥一挥手，那剑阵，就没了！
接下来，她要干什么？！她悄无声息地潜入紫宸宫，是来行刺？还是暗杀？以她的修为，对付他，就如同对付一只蚂蚁似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女子，谨防着她下一步的出手。
见那女子甩了甩帕子——她果然要出手了，赫云雍额角冒出了些许冷汗。
看她脸上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这笑容好诡异啊，赫云雍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她张嘴了！她张嘴了！要念咒语了么？
“你是怎么发现本尊的呢？”
……
青衫女子心里很郁闷。
同阿梧在朱雀街上分开后，她一个瞬移，就直奔大乘山来了。在后花园里，从两个闲聊的捧茶婢子口中，得知众仙在大乘神宫朝会，便飞身去了大乘神宫。
在金碧辉煌的大乘神宫里，她隐着身旁若无人的在众仙中间穿来穿去，看着众仙们一本正经装腔作势地朝会，感觉好无聊。突然觉得肚子饿了，就又跑到御膳房偷吃去了。
吃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满嘴流油。
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抹了一嘴油后，想着时候也不早了，就奔着紫宸宫来了。
紫宸宫，地处大乘山内宫西北方，琼楼金阙，宏伟壮丽。
是赫云雍的寝宫。
她原本是打算偷溜进紫宸宫掳人的，一点都不想露脸。
可谁知，赫云雍竟发现了她！
这还得了！
她认为自个儿的隐身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就连当今魔神也不可能轻易察觉出。
但赫云雍，区区四重雷劫的清仙，却在她刚穿墙进入时就发现了她，而且，还精准地判断出了她的位置。
如此奇事，她当然想问个明白。
-
“你是怎么发现本尊的呢？”青衫女子笔直地站在紫宸宫中，瞪着眼晴盯着赫云雍，“不耻下问”地问了这个问题好多次了。
可赫云雍却只是用剑指着她，声音冰冷如霜，并不回答她，也只问她一个问题：“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私闯紫宸宫？”
青衫女子当然也不回答他，她原本就是闯进来偷偷掳人的。行为有些不光彩，类似于小偷加强盗这种角色。
哪个小偷去偷东西，会自报家门，还给你透个家底什么的呢。
所以，吃饱了撑了才会告诉你是谁。
“呃！”青衫女子打了个饱嗝，在来紫宸宫之前，她溜进大乘山的御膳房，偷吃了一只豉油鸡，十个鲜花饼，一盅鱼翅鲜汤，一盘四喜丸子，五盘酱牛肉，确实吃饱了撑着了。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青衫女子显见是着急上火了，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先说你是怎么发现本尊的？快说呀！快说呀！”
“阁下究竟是谁？”赫云雍还如之前一般沉声怼了回去。从青衫女子问他问题开始，他就知道她不是来取自己性命的，此时没有之前那般窘迫。
青衫女子咬了咬嘴唇，双手紧紧绞着手帕，怒道，“你又没回答本尊的问题，你倒说说看，本尊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阁下是谁？”
“先回答本尊的问题，本尊先问的！”
“阁下，谁？！”
“好吧，”后来，青衫女子放弃了，她无奈地甩甩帕子，“你不回答本尊的问题，本尊也不回答你的问题。看谁拗得过谁。”
听了这话，赫云雍倔强地闭上嘴。
当然，更不会告诉她，刚才在她站的位置，他闻到了豉油鸡的味道，闻到了鲜花饼的味道，还闻到鱼翅鲜汤的味道，还有……
-
两人各讨了个没趣，之后便对峙起来。
说对峙，其实只能说是赫云雍单方面的对峙。
他眼晴冰冷地转来转去。那把锋利的剑，也随着青衫女子细碎闲散的踱步移来移去，移来移去。
没错，青衫女子在他的紫宸宫散、步！
青衫女子在殿内闲庭信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她的目光很柔和，看着大殿内的一砖一瓦，一门一窗，好似故地重游似的。
也的确是故地重游。
她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感觉有点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紫宸宫的摆设竟没有多大改变。
那张紫檀八仙桌，还照旧摆在窗口，桌面上仍然摆放着同款的紫砂观音壶。
书架上最左边的第二格，仍旧放着一盆翡翠玉白菜。
往左靠近汉白玉榻的那张屏风，依旧是海棠吐蕊图……
物是人非，换了不同的主人，这殿内的摆设，却还是和以前那么相似。
-
一阵风从赫云雍之前打开的窗子里吹了进来，风中夹带着几片淡粉的海棠花瓣。
青衫女子勾了勾手，一片快要落地的海棠花瓣顺势飞起，优美地飘到了她的掌心。她望着掌心落英，想着无论生前如何炫丽夺目，万物有生，谁都逃不过一个生死轮回。
如今，物是人非，一切过往如云烟般消散。想到这里，一股悲凉的心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
看在这些摆设的份上，青衫女子对赫云雍生出了几分好感，想和他聊几句。她随意地就着旁边的八仙桌坐下，叹了一句：
“本尊之前去了大乘神宫，看到你被天铉那老小子训了一番，没想到，堂堂云雍公子，也会被训成那副狼狈的样子。”
“你去过大乘神宫！”赫云雍愕然。
大乘神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大乘山众仙参政议事的地方，地位相当于人间皇宫里的金銮殿，守备最是森严。
“你是被张有粮那老小子害成这个样子吧。”女居土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他的名字！”赫云雍再度愕然。
这个他，是指魔神。魔神本名：张有粮！
张有粮这个名字，自他一千多年前叛逃大乘山后，便被山门除名，千百年后的当下，就算是大乘山，也只有高层少数几人知道。
“本尊怎么不知道，本尊不仅知道他的名字，本尊还知道他的小名呢。他的小名叫张大狗。”青衫女子甩给了他一个见怪不怪的眼神。
张大狗！呃？！这名字，连赫云雍也不知道了。
“张有粮那老小子，最近肯定又创造了什么新妖物，惹得你们焦急上火吃不下饭。”青衫女子叹了一口气，笑了笑，“那家伙，这么多年来，总是这么不消停。”
赫云雍听了她的话，对她的身份愈加好奇。
她到底是谁？！
当今人间修为比天铉山主还要高的“人”，压根就不存在！那她只能是来自无妄海和落湮森林。
可是，无妄海修为高于山主的，也就那几只老妖怪了。他们依着五百年前与赵拂灵的誓言，自囚于无妄海，终生不得冒犯人族。
而且，那几只妖怪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赫云雍是清清楚楚的，里面没有这个女子。
此女子既然不是来自无妄海。
那就是来自落湮森林。
可这女子把魔神一口一个“老小子”地叫唤着，还直呼魔神名字，甚至连他的小名都知道，也不像是来自落湮森林。
-
“阁下倒底是何方神圣？”
赫云雍实在猜不出她是谁，只好又又又……开口问，“还有，来此地有何贵干？”
“唔……本尊是何方神圣，你不必猜测。但至于来此地做什么，倒可以告诉你？”青衫女子看了一眼他的头发:
“本尊要你一缕头发。”
“……”赫云雍自是知道他的头发在民间的那些传闻，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上了紫宸宫来抢。
“阁下为谁来取这一缕头发！”眼前这女子看他的眼神很干净，并没有对他存着思慕的心思，那她此番前来定是为了他人。
青衫女子也没有打算瞒他:“本尊的徒弟要你一缕头发，没有办法，所以本尊只好来了。“说完此话，青衫女子想着时辰也不早了，于是甩了甩帕子站了起来。
-
她一站起来，赫云雍立马往后退了好几步，刚刚有所松驰的眉头又皱紧了，握剑的手又重新用力了。
他知道自已不是这女子的对手，但也不能束手待毙。再怎么说，也得拼一拼。凝神定气，刚要使出杀招时，却见那女子轻轻地挥了一下手帕。
他全身突然像石头一样动弹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