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云雍被青衫女子挟持着,瞬移到了一处地方。
他被封了四识,看不见、听不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靠着鼻子,来嗅周围的环境。他耸着鼻子闻了闻,那地方是一处山林。
青衫女子把他扔在一棵槐树下后——他能闻得出那是一棵槐树——就离开了!
他在黑暗中嗅着森林的味道很久,直到那女子又回来,把他瞬移到了另一片林子。
他被无情地扔在草地上,摔了个“狗啃地”。不久,另一个人把他扶了起来。他闻了闻,那人身上有着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
那人把他扶起,靠坐在一棵槐树下,接着,一只手把他的头发摸成了鸟窝。他很不悦。
“是要剪头发了吗”他想。
没想到,却不是剪,而是……拔!
”噌“的一声,头皮火烧般剧痛!他懵了,不是说只取他一缕头发的吗?这算怎么回事?
还没有回过神来,那只手又重新摸到了他头上。
这一次,不是抓一小撮头发,而是抓了一大把。他的脑子“嗡嗡”作响,想着他那满头的头发,这样子被扯光的话,那当真生不如死呢。
不行!他要冲开这禁制,要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死亡面前,他的意识开始无与伦比地集中,气息开始暴涨,周身的元气被调动地极其充溢。
一道白光突然出现,像剜肉的刀,似挫骨的锥,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折磨得他异常痛苦!
这痛苦很像渡劫!
痛!
痛!!!!
当他感觉全身的血肉被那道白光消融待尽时,那道光终于飞了出去。
只一刹那,痛苦像潮水一样退去,他终于冲破禁制了!
耳边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声、鸟鸣声、虫子的鼓噪声,眼睛也隐隐开始泛起了光明。
他就要看见了。他要看看,那痛下杀手拔他头发的人,到底是谁?
很快,他看到了:
嗯?!眼前这是什么怪物?有脑袋,有四肢,能站立,头发张得像一面旗幡。脸色漆黑如炭,根本看不清样子。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焦黑的,如同被火烧了一般。
原来拔他头发的,竟然是:
“鬼啊!”
——
“鬼啊!”
赫云雍突然的惨叫,把正在薅他头发的阿梧吓得一屁股摔倒在地。
好怕怕——说好的用刀子捅都不会动的呢!
眼看赫云雍眼中灵光乍现,似要作势起身。
说时迟那时快,“啪!啪!”两声,青衫女子早已飞身扑来,用手指头,在他身上猛点了两下——他又重新瘫软在槐树旁。
青衫女子这一连串的动作奇快,快到阿梧原本的尖叫声都被活生生地咽到嘴里去了。
“区区四重雷劫的清仙,怎可能突破本尊的休灵术。”
制住了赫云雍,青衫女子站在他旁边,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世间能强行突破她休灵术的人,修为至少得在八重雷劫以上。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古怪。”她紧着眉头,围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探到他头上,随后,一片暖黄色的金光从她手掌里溢了出来。
“奇怪,怎么探不出!”青衫女子盯着那一片金光,额头中间拧成了一个“井”字。
“之前也是途听他的大名,没有正面交锋过。今日擒了他来,总感觉他这人,有点怪怪的。”青衫女子探不出什么,只好收了手。
“怎么怪了?”阿梧坐在地上,闷闷地问了一句。
“本尊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对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也觉得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吗?我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好像和他认识了好久似的。”
阿梧想起那次在大乘山外宫帮厨时见到他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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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阿梧的话,青衫女子愈发觉得赫云雍有问题,决定再探试他一次。
她重新把手伸到他头上,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单手,而是双手。
那两只手,玉指大张,指骨像虬根盘结的老树根一样突兀,她在发力。
脸颊酡红,额角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子。手掌下的一片金黄色的光,逐渐转变成了绯红色。
半盏茶的功夫一晃而过。
“确实有问题,他的修为有问题。”青衫女子深呼了一口气,把手放了下来,起了身。
“有什么问题?”阿梧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修为,已经过了八重雷劫!”青衫女子捞起了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眉毛拧得跟两条麻花似的。
嘭!阿梧惊得重新跌坐在地上:“八重雷劫?!你……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青衫女子十分严肃,确实不像开玩笑。
阿梧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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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多少修仙之人,终其一生,连个半仙都修不成。可见修行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旁人不说,就说当今大乘山天铉山主,修了一百多年,还只是六重雷劫修为。
而赫云雍,如此年轻,就有了八重雷劫修为!
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还不算什么,更让人费解的是——
“他明明有八重雷劫修为,为何对外界宣称只历了四重雷劫。”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高的修为。他的修为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了!”青衫女子刚才探试时,能感知他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禁术。
还有,从与他交手的情况来看,他对自己的修为八成也是一无所知的。
否则,哪能这么轻易就被掳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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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高的修为,是怎么修来的呢?”阿梧抬起头,好奇地问青衫女子。
“额!这个……”被如此一问,青衫女子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于是道起了一些跟修行有关的事情。
“从古至今,修仙的方式无外乎两种,一种是自行修炼。另外一种便是夺丹……”
所谓自行修炼,就是通过汲取自然灵力,转化为自身灵力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漫长而艰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滋养魂魄之力,筑成内丹。
而夺丹,则是把别人已经修好的内丹夺来强行吸收。这种修炼的方式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提升修为。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云雍公子是通过夺丹才拥有如此高的修为吗?”阿梧以为自己听明白了,插了一句嘴。
“不是!”
阿梧:“……”
“如果是夺丹的话!无论他的修为有多高,哪怕只是强行吸收一颗内丹,体内的真气都会呈现很明显的紊乱。”青衫女子看了一眼赫云雍,“但他的体内,真气很平稳!”
又道,“而且,由于夺丹实在过于不人道,自三千多年前人、妖大战后,各仙家就已经达成共识,这种修炼方式被严令禁止了。”
听到这里,阿梧晕了,她挠了挠脑袋:“不是夺丹,那他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呢?是结魂术么?”
阿梧记得青衫女子给他讲过魔神的故事。魔神可是短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曾以一人之力对抗过整个大乘山。
“也不是结魂术,结魂术不是谁想修,就可以修的。当今世间,只有魔神才会结魂术。”
“那他是怎么回事?”
青衫女子摇了摇头:“本尊也不太清楚。”
“呃……”不清楚!
良久,阿梧转过头来,瞧了瞧地上的赫云雍,撇了撇嘴道,“难不成他是天赋异禀,一出生,就有八重雷劫的修为傍身么!”
这话一说完,青衫女子愣住了。她一下子想到了灵珑,她的灵珑。
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他也是……
难不成,他是魔神的人偶?!
可是,魔神虽擅制人偶,但以他八重雷劫的修为,不可能造出一个修为和他一样高的人偶。况且,赫云雍体内的修为很明显是被人故意压制了下去。
造一个八重雷劫的人偶,又把他的修为再压制下去——
仅凭魔神一人之力,很难做到!
除非……
除非,还另有高人?
这高人是谁?她竟没有一点头绪!
……
一筹莫展之际,青衫女子又想到了大乘山的权力之争,不免皱起了眉头。
“这天铉小儿,与赫氏一族斗了百余年,竟连这小子有问题都察觉不出。”
她转过身,迎着咧咧的晚风望向远山。
大乘山谢氏一族和赫氏一族一直明争暗斗得厉害。
自赫创立大乘山一派至今,三千多年来,大乘山山主之位几经旁落,仙权更是持续交替。
赫氏一族自是不甘心。
自绮灵珠丟失后,称制大乘山五百多年的谢氏一族,其子孙后代资质平平,从未出现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大修行者。
而赫氏一族倒出了一个“千年难遇”的修仙奇才。谢氏一族自是辗转难安,忧心忡忡。若不是当今天铉山主还手握“权柄”,谢氏一族的风头,恐怕会被全面反压。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借赫云雍来打压谢氏一族?”
赫云雍的大名她早有耳闻,之前不过认为他资质卓绝、天赋极佳,是个难得的修行人才罢了。不曾想,他身上却有这么多秘密。
而这些秘密,竟连她都勘不破。
青衫女子扭过头,看着歪倒在地的赫云雍,眼神愈发困惑——
到底是谁造就了他?又是谁,用何种方法把他体内的修为压制住了?
“这波云诡谲的人间,难道又出现了另一股势力深入到大乘山了么?”
天地间苍茫寥寥,暮色已如黑潮般席卷而来。青衫女子望着远处重峦林海,眼神中有一波光影在流转。
……
月上枝头,大乘山,紫宸宫。
苏嬷嬷神情凝重地从紫宸宫大门退了出来。
殿外,四个清丽宫娥并排侍立着,手里都拿着白玉托盘,她们是被传唤过来送衣物的。
苏嬤嬤轻轻关好了宫门,吩咐身后婢子,“公子今日心情不好,如无传唤,不要过来打挠。”
“喏!”几位婢子微微弓了弓身,便款款退了下去。
众婢子退去后,苏嬷嬷独自一人在宫门外徘徊。
她是赫云雍的乳娘,从小看着他长大,感情不同于一般主仆,对他也是知之甚深。
公子今日与以往格外不同,晚间回来后,紧闭宫门,只幽声传唤内侍们送些衣物首饰过来。
按令送来衣物,却不准许宫娥们如往常一般进殿服侍,只吩咐把衣物放在内门口即可。
苏嬤嬷当时就感觉很不对劲,于是吩咐宫娥们在外面候着,自己把衣物送了进去!
进去一看,紫宸宫好似遭了水灾般,到处湿漉漉,水淋淋的。而自家公子,也不像往常一般在殿内洒脱地自处,而是躲在屏风后面,一动不动。
这很奇怪。
苏嬷嬤于内门口放下衣物,有些担忧地唤了声:“公子!”
“出去!”赫云雍破天荒地喝斥了她,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怒火。
她赶紧退出宫门。
……
太昆山的山间小路上,青衫女子领着阿梧于朦胧的月色中徐徐前行。
阿梧一脸愁容,眉头紧皱,嘴巴噘得老高——最终,她还是被逼迫着进山了。
她低着头,抱着一太堆衣物无精打彩地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而青衫女子则一路絮絮叨叨。
“原先你只说要赫云雍的一缕头发,现在倒好,把人家衣服,头冠,扳指什么的全给扒拉来了,就给人留一条亵裤。你也太贪心了吧!”
其实,若不是青衫女子拦着,阿梧疯狂地连那条亵裤也想要扒下来,那亵裤可是湘绣手艺全丝绸的,放当铺里也能值不少银子呢!
“乖徒弟,咱们修仙的,要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想到这里,青衫女子觉得有必要教导她一番。
“还有,也别再耍小心思要回那个什么迴仙楼了。”
“给酒楼当个烧火丫头有什么好的,日日烟熏火燎,酬劳低又那么辛苦!”
“静下心来,进山跟为师好好修行不好吗!”
“修仙的好处多呀,能仙风道骨,百病不侵,驻颜回春,长生不老……还能飞天遁地,腾云驾雾,无所不能……这么好的事,你怎么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呢?”
“有多少修仙的,想拜在为师门下,为师理都不曾理会呢!”
青衫女子像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听得阿梧不甚其烦,但又无可奈何。
“日后山谷里,你要与你的几位师姐妹们好好相处!”青衫女子提及到徒弟们相处的问题了。
“我有师姐妹么?她们是什么样子的呢?”听了这话,久未出声的阿梧问了一句。
“嗯,她们……她们还能是什么样子,就是人的样子啊!”青衫女子的声音有些遮遮掩掩。
“唔?!我知道是人的样子啊?不是人的样子,难不成还能是妖精的样子么?我的意思是问,她们好不好相处?”
“好相处,好相处,特别好相处,她们呀,又乖巧,又听话,又懂事,很好与人相处的。“
“真的?”
“真的!”
“我不信,我怕姐姐骗我!”
“怎么会骗你呢?还有,不能再叫姐姐了,为师单名一个‘璧’字,你以后叫为师‘璧师父’吧!”
“来来来……唤一声‘璧师父’听听,乖徒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