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家双喜临门,自是高兴地连续摆酒庆贺。当天中午,幸养斋为了犒劳闫凯,便满口答应去胡铁匠家里为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内弟上门提亲。
到了晚上,全家人继续在一起庆祝,依然是好酒好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饭,不一会儿就杯盘狼藉了。
幸养斋和闫凯一起把酒言欢,喝的面色红润。
幸洪乐呵呵地走进来,向幸养斋询问说:“老爷,大奶奶问给孩子起名字了没有?”
幸养斋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幸家就这一根独苗,又正好赶上当朝移民,我看干脆就叫槐生吧。”
幸洪自言自语地说:“槐生,幸槐生,这个名字好,我这就知会一下大奶奶。”说完转身退下了。
闫凯伸出大拇指来夸赞道:“槐生,幸槐生,这个名字妙啊!还是姐夫有学问。”
幸养斋自负地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让你读书你又不读。”
闫凯苦笑说:“姐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内弟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对了姐夫,我看那些移民户,都怕以后联系不到,大户人家都在忙着定家谱呐。”
幸养斋一愣,旋即释然道:“是啊,这一别,怕是此生无绝期,再也不能见面,有个家谱可以传承。”
闫凯急忙问道:“姐夫这么有学问,就没给自家定个家谱?”
幸养斋不置可否地说:“我定家谱做什么?幸家又不会移民。”
闫凯脱口道:“为了传承呀!”
幸养斋笑笑,淡淡地说:“我看用不着,既不打算移民,这才又刚有了儿子。”
闫凯好像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定一个好。”
幸养斋疑惑地看看闫凯,没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天气晴朗,微风轻拂。
幸养斋早早起床了,始终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快乐之中,看着院里的地面都情不自禁地在笑。二太太早就准备了两包点心,叮嘱幸老爷前去胡铁匠家去提亲,并特意告诉说夫人对老爷给儿子起的幸槐生这个名字很满意,到现在都一个劲地叫。
幸养斋自得地笑笑,拎着两包点心,兴致勃勃地出门去了。
路过大槐树下,幸养斋特意走上前去看了看,看见挺拔的大槐树树荫下搭着一爿粥棚,人们排着队在粥棚前领粥,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领到粥的人三五成群蹲在一起在吃粥,唏嘘声一片;没领到粥的人,还在拥挤地排着队,一个个满眼巴望的眼神。
幸养斋看着这些移民们似乎生离死别的这一切,竟然莫名地淌下了两滴眼泪,忽地想起昨夜闫凯在家里说起家谱的一幕。
镇上有个胡铁匠,在镇东头开着一爿铁匠铺,门庭冷落,生意不好,只有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女儿翠红长得水灵好看,正值二八妙龄,虽然常常足不出户,在铺里帮着父亲打点生意,却被游手好闲的闫凯看上了。
闫凯在幸家夹着尾巴做人,整天装模作样,其实镇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唯独幸家还蒙在鼓里而已。
闫凯看到投机取巧的商机以后,便开始挖空心思地与官府搭关系,没想到竟然投其所好地被知府和移民钦差给看上了,顺利地攀上了这一层要紧的关系。从此以后,他以免除移民的名义,积极给大户人家拉皮条,从中牟利,张开大口猛吃中间费用,多则五万两,少则三万两,上缴移民银两万两,帮成一家至少贪墨一万两。就这样几次下来,闫凯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便凑准机会收买了移民们出售的土地。正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次就吃进几百亩,现在他名义上是一个游手好闲,寄生在姐姐姐夫家的落魄子弟,实际上已经是拥有良田千顷,富甲一方,蒸蒸日上的后起之秀。
胡家的铁匠铺是一处搭在一个背阴处的茅屋,茅屋外另外架着一间草棚。草棚内生着火炉便是铁匠铺,铁匠铺里的家伙什一应俱全,铺子外边摆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旁边放着两把长条凳。
胡铁匠正在草棚里,右手掌锤,左手夹着烧红的铁板,聚精会神地“叮当!叮当!叮当!”地打铁。
幸养斋提了点心走过来,乐呵呵地打招呼说:“哟!胡掌柜,忙着那?”
胡铁匠回转身,笑嘻嘻地说:“哎哟哟!是幸老爷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嘴上说着话,手下的活儿并不停歇,返回身来,继续“叮当!叮当!”地打铁。
幸养斋把点心放在桌上,随口说道:“没什么事,我来贵府看看。”
胡铁匠再次回转身,把打完的铁块放到水盆里,摘掉手套,热情地说道:“幸老爷可是稀客哟,快请坐快请坐!”说着话,对着茅屋高声喊道:“翠红,倒碗水出来给幸老爷。”说完,两人在那张破旧的桌旁坐了下来。
翠红从屋里端着一碗水出来,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乐呵呵地说:“幸老爷,您请喝水。”说完,屁股一扭一扭地转身离去。
幸养斋笑呵呵地盯着翠红的背影,夸赞说:“这是翠红姑娘吧?几年不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还挺俊的那。”
胡铁匠自嘲地笑笑说:“孩子害羞,怕见客人,没出息。”
翠红娇羞扭捏地进屋去了。
幸养斋不知该怎么张口,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胡掌柜生意应该还不错吧?”
胡铁匠摇摇头,苦笑着说:“不瞒幸老爷啊,近来是一直没有生意哟!自从这打仗一结束,兵器归库,马放南山,我们铁匠铺的生意可就开始冷清咯。”
幸养斋打开话匣子说:“敢情不打仗,你们生意反而就淡下来了?”
胡铁匠连连点头说:“可不是嘛?打仗的时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哪一样离得开铁器?不打仗了,除了农具和灶具,谁还用铁器啊?”
幸养斋释然地说:“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啊!哈哈!”
胡铁匠疑惑地看着幸养斋,看看桌上的两包点心,直截了当地说:“幸老爷来我这小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来吧?”
幸养斋端起水来呷一口,才不得不张口说:“是啊,在下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
胡铁匠很干脆地说:“幸老爷有话直说就是了。”
幸养斋想了想,只好直截了当地说:“不瞒胡掌柜,在下是来给舍弟提亲的,我的妻弟闫凯,看上你家翠红了。”
幸养斋觉着不好张口,却不曾想乍一把来意说出来,胡铁匠竟然眼睛一亮,想都不想便欣喜若狂地说:“那敢情好啊。”
幸养斋一愣,疑惑地说:“胡掌柜同意?”
胡铁匠抚掌大笑,开门见山地说:“同意,咋还不同意呢?这门亲事要是能成,我们胡家可是要高攀喽。”
幸养斋只道是闫凯游手好闲,没有谁家的良家女子可以看上他,原本来胡铁匠家里提亲,也是应付了事,没承想胡铁匠竟然喜出望外。便一头雾水地问道:“胡掌柜觉着这件亲事可成?”
胡铁匠爽快地说:“当然,在下还怕高攀不上那。幸老爷既然愿意……”
幸养斋打断他的话,提醒道:“舍弟闫凯这个人可是有些游手好闲啊!”
胡铁匠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笑着说:“唔!我看好他!”
幸养斋百思不解,探问道:“胡掌柜不妨说说看?”
胡铁匠直接说道:“幸老爷别看闫凯表面上整天游手好闲的,其实精明得很嘞!”
幸养斋端起水碗正要喝水,竟然僵住了,怔怔地问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胡铁匠笑笑说:“老爷就别再瞒着了,镇上人可都知道,我也都知道,这小子表面上马马虎虎,其实已经屯下好多田啦!这几次移民卖田,回回都看到他吃进啊。”
幸养斋疑惑不解地问道:“不能吧?”
胡铁匠不假思索地说:“怎么不能?我听说刚刚又吃进三百亩。”
幸养斋放下水碗,脱口道:“此话当真?”
胡铁匠不解地反问道:“我一个打铁的,骗幸老爷干嘛?”
幸养斋摇摇头,笑笑,不相信地说:“不可能。”
胡铁匠不满地说:“幸老爷要是再藏着掖着说话,可就没意思了,这件事情,现在全平阳府的人可都知道。”
幸养斋一头雾水地问道:“那他哪来的银子呢?”
胡铁匠拍拍幸养斋的肩膀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他现在能得很,谁家移民不移民,他都能说了算。反正这门亲事我应下了,幸老爷就请媒人赶紧来下聘礼,商量迎娶之事吧。”
幸养斋表情僵硬,言不由衷地说:“好说好说。”
胡铁匠看着幸养斋,疑惑地问道:“幸老爷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幸养斋这才从呆鄂中醒来,惭愧地说:“哦,没事!我这就回去请媒婆去!”说完,赶忙起身,仓皇离去。
直到现在,幸养斋才如梦初醒,闫凯几次看上去所说的妄言,其实所言非虚,他所说的一些大户瞅准机会大量买进土地,其实就是他本人在瞒着幸家,用盘剥来的银子在疯狂地囤地。闫凯一出手就是几百亩,几次折腾下来,已经悄然成了平阳府的大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