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京城,苏怀仁马不停蹄地上朝述职,详述灾情和治灾的经过。龙颜大悦,当下便封了苏怀仁为户部侍郎,又放了他两日休沐。
苏怀仁回到府中,歇了大半日,想起老者的嘱托,便去了书房。
他从画缸十几卷画轴里抽出一卷,放于书案上,小心翼翼打开。
阿雪清丽的面容慢慢现于纸上,少女笑意盈盈,身后是海棠盛开的林子,一片娇红。
他看着画,喃喃自语:“初初见你,也不知是不是觉着你头上海棠步摇好看,闲时便为你作了这一幅画,没曾想姑娘真的喜欢海棠花。皇上赏赐了我这府邸,管家问我有何喜好,我竟脱口而出让他多种些垂丝海棠,呵呵,也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苏怀仁觉得那位阿雪姑娘似曾相识,可他想尽了见过的女子,却找不到那一张脸。
想起那日与张国舅的闲谈,他灵机一动,马上找了纸张,翻开老者给他的话本子,对照着写了起来。
这一写起来好似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从沈知州一家三口之间的趣事到沈知州收义子,再到那义子与沈家小姐情絮暗生的桥段也极是流畅地写了出来。
只是他对镇南王府并不熟悉,当今早无镇南王府的存在。文思断了,他寝食难安,才入夜便坐着马车去姨父甘博昌家。他姨父家有不少典籍,可供查阅。
一路上街道人潮熙攘,灯火如昼,苏怀仁这才想起来今日已是七月初七,上年他还借住在姨父,姨父的外甥女儿施计把他堵在花园的暗处,红着脸与他倾诉情思,他连忙婉拒落荒而逃。姨父有心做媒,也被他拒了去。听闻那位姑娘今年已许配了人家,虽然伤了姑娘家的心,但他也不曾后悔。
到了姨父家的府邸,苏怀仁直言来意:“姨父,贸然前来,外甥有一事不明白?”
甘博昌讶异,自己这外甥谦虚有礼,这刚入夜,将将才吃完晚饭,他便急急而来,莫非有何要事?
甘博昌笑问:“怀仁,可是有何要紧事?听闻皇上允了你两日休息,怎地过来了?”
苏怀仁开门见山地说:“姨父,我过来,是想问一事,事关几十年前的镇南王府?”
“这……”甘博昌有些纳闷。
苏怀仁连忙给他吃一剂定心丸:“无甚要紧事,也并非公务。只是在边城待了个把月,听了当地的一个故事,对镇南王府有些好奇罢了?我朝并无镇南王府,我府中也无相关典籍,想着姨父博览群书,许是知道一二。”
“哦。”甘博昌放下心来,“关于镇南王府,我倒是略知一二。咱们书房聊吧。”
书房内,甘博昌寻了本前朝记事递给苏怀仁,然后徐徐说道:“镇南王原是太祖嫡亲的弟弟,追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太祖感念恩情,便赐了建州给镇南王做封地。只是那镇南王不甘在封地终老,便暗暗与邻国勾结,传到太祖耳中,太祖便起了疑心。后传闻镇南王亲自揭发了一起州官与邻国私通的案子,以证清白,这才稳住了太祖。或许太祖顾念着当年与镇南王一同征战的情谊吧。后来,太祖龙御归天,太宗继位,根基未稳,镇南王便急急发起兵变。镇南王老矣,体力不敌当年,搅乱边疆一年许,太宗便平定了祸乱,镇南王府满门抄斩。”
听此,苏怀仁便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这两桩案子的牵连,他拿着姨父给他的书册匆匆告辞,赶回状元府。
甘博昌不知所以然,望着外甥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哎,还未来得及问问怀仁,可愿与李尚书家的嫡小姐见上一面呢。”
苏怀仁年少有为,京中不少权贵盯着他这块香饽饽。甘博昌只是翰林院负责修撰的小官,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半年来,没少达官贵人有意无意与他结交,想让他帮忙牵牵红线,探探苏怀仁的意思。他原也想撮合怀仁与自己外甥女的好事,当时怀仁兴致缺缺,似乎并不愿早早成婚,自己也不好以长辈的身份压他。何况,如今怀仁的阿娘也来了京城,这婚事也不好掺和。只是,李尚书那边……
甘博昌叹了一口气,忽然他倒抽一口气,双手抱紧,奇怪地嘀咕道:“这三伏天的,怎地突然就发冷了。”他急忙唤仆人进来吹息灯火,自己则快步回了住处。
仆人吹灭了灯火,关好书房的门便离开了。
昏暗的书房里,只余屋外走廊的灯火透进来。三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座椅上,或端坐或侧躺。
这三道身影正是听从忘忧上神吩咐,如约来到京城的青梧、云岚和阿雪。
阿雪用一副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两位姑娘:“这位官公子,我好似见过。你们突然带我来京城,莫不是特意让我见他?”
青梧放下手中的书卷,对阿雪点了点头:“正是。”
云岚笑着去摸阿雪的头:“方才那公子问起镇南王府,傻姑娘,你还不明白他有何意图么?”
阿雪忽地睁大了眼睛,猛地抓住云岚的手:“他这是要为我沈家翻案吗?”
云岚被阿雪的手冷得一哆嗦,只呆呆地点了下头。
青梧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案子了,岱国也都换了几个皇帝了,若要翻案,根本无从查起。所以,若要想为你的父亲洗雪冤名,还需得用别的方法。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苏府帮一帮那官少年吧。”
三人闪身,一下子便消失在甘府的书房里,再出现时已是在状元府的花园中。
阿雪才落地,便被小径旁的一丛树木吸引住了,她惊道:“海棠树!父亲曾为我种过一院子的垂丝海棠,每至入春,海棠花开满枝头,便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她抚着海棠的叶子,似乎回到了还是沈家小姐时的模样。
这时,前院传来些动静,青梧便说:“官公子回来了。”
苏怀仁匆匆忙忙回了书房,起灯研墨,想了一会便继续脯时的写作。停停写写过了一个多时辰,写至沈家小姐大婚之日,他忽地想起老者并不知晓沈家义子的去向,于是迟疑起来。
这沈家义子缘何在花轿出了城后不见踪影?是弃了沈家小姐逃走,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不知如何安排沈家义子的下落,一时不知如何下笔,苏怀仁打了个哈欠,索性趴在书案上小憩一会。
三道纤细的身影又出现在书房中。
青梧施法让苏怀仁睡了过去。
阿雪拿起苏怀仁写下的书稿静静翻看,眼睛红了一圈,声音有些微颤地说道:“像!太像了!这书稿所写的情节与当年沈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像了,好似亲身经历了一般。”说到这处,她身形忽地一颤,而后怔怔地看向苏怀仁。
青梧在一边提醒道:“可惜这篇书稿最后一段仍未完成。阿雪,不如我送你到这官公子的梦境之中,你亲自与他说说,当年的真相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