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下山了，血红的晚霞照亮了整个桑格里克利斯托山区，不愧于“血色克莱斯特”之大名。伊莉斯在驱车回家的路上，神情恍惚，情绪低落，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切莱斯蒂娜说的话，像过电影似的，不停地重现着在小桌上翻开每张牌时的场景。她仍能感受到翻开黑桃A时整个小屋里的肃静，仍能听到从切莱斯蒂娜嘴里发出的短促的喘气声。
伊莉斯又一次忘了吃饭。她开着车，几分钟前扭头透过车窗玻璃看着阿马利亚的洛佩兹市场，一不留神儿，刚好开过她最喜欢的那家陶斯饭店，也没意识到这是她最后一个可以买点东西吃的地方了。其实，在切莱斯蒂娜店铺的密室里，她就一直在发呆，在开回家的这整整五十英里，仍旧精神恍惚。回家的路沟壑纵横，布满砾石，一路开上她小木屋时必须要集中全力才能把车开好，确保车不跑偏，也不滑胎。直到把车开到通往小木屋的车道上时，她已感到筋疲力尽，饥渴难耐，身心俱疲正在折磨着她。
莫妮卡白色的丰田工作卡车歪歪斜斜地停在那儿，肯定停车的时候太匆忙了，车尾还没摆正。莫妮卡坐在前廊上，后背靠在椅背上，双脚架在栏杆上。她看着伊莉斯走下车，迈着两条疲惫不堪的腿，走在回家的石路上。
“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莫妮卡面无表情地说。“这是……过去这半年来，你第二次走出家门？”
伊莉斯强颜欢笑。“对不起啦，跟我妈似的！下次出门我会事先请求你批准。”
莫妮卡拿出一瓶酒。“这才是治愈你痛苦的良药啊，有没有什么下酒菜？”
伊莉斯停下来，脑子里想了想厨房里都有什么吃的。“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一盒麦圈，但可能不新鲜了。”
莫妮卡点了点头，撅着嘴。“嗯。我想也是。我不相信你只靠麦片和爆米花就能活下来。庆幸的是我妈做了一盆青椒和手工的玉米粉圆饼，快来吃吧。”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伊莉斯推开门，立马就闻到了炉子上辣椒的味道。她把钱包放在了门边的桌子上，恰好放在鼓励她开始今天冒险旅程的薰衣草名片旁边。伊莉斯转过身来，看到莫妮卡正在满厨房地找开瓶器，于是问她：“你没时间换衣服吗？”边说边拍着她衣服上的石膏灰和衣服前面的油漆。
莫妮卡和她哥哥经营了一家改建公司，生意还不错。莫妮卡可以完全熟练地使用各种工具，所以腰上经常系着一个工具腰带，手里还拿着一些建筑器具。不管是给车换机油，还是修理农场的旧卡车，她样样精通。在哥哥的帮助下，他们在母亲的房子旁边盖了一座莫妮卡自己的房子，连线路和管道都是自己搞定的。她对铺砖很有天赋，所以在陶斯和周围地区，她很吃香。她身上经常油乎乎的，或是满身石膏灰，要么就是油漆，或是从工地上蹭回一身脏东西。这么坚强和独立的女人，伊莉斯还是第一次见。
莫妮卡低头看了看工作服上的污渍。“哦，天哪，这么脏。前几天我还劝你多出去走走呢，今天早上竟然看到你从我身边经过，连个招呼也不打。我就知道你不是去什么好地方了。”
伊莉斯把那碗辣椒装好盘，然后瘫倒在厨房的椅子上。接过莫妮卡端来的酒杯，闻了闻，是陶斯南部酿酒厂产的卡农西托红，她的最爱。“我什么也没做，”说着品尝了第一口。虽然很害怕莫妮卡听了她今天的经历后的反应，但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我去找那个解读塔罗牌的人了。”
莫妮卡把一个装满玉米粉圆饼的陶瓷盘端到桌上，坐下来陷入椅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的。总是抵抗不住这种诱惑。唉，这些显而易见的答案的诱惑。”她摇着头，开始吃辣椒，吃了好几口才停下来喘口气儿。“所以，你真的信了那些鬼话？”
“不完全信。”伊莉斯看着桌上的碗，筋疲力尽以至于没能完全品尝出洛雷娜做的手艺。“最起码目前还没有。”
“那个装神弄鬼的印第安人说了些什么？”
“不是印第安人，她来自布鲁克林。你的灵力有些退化啊，莫。”伊莉斯嚼了一口玉米粉圆饼，看着厨房窗外的暮色。“实际上，她非常厉害。她能看到迈克尔的那场车祸——汽车坠入峡谷。她还说迈克尔和他最喜爱的那只鸟一起飞走了。”伊莉斯又低头看着她的碗，过了一分钟后，继续说道，“她知道我是一个织工。”
“猜对了而已，”莫妮卡吼道。“这里是陶斯地区，每个人和她们的阿姨埃德娜都是织工，一猜一个准。”
“你错了。”伊莉斯抬了抬眉毛。“她还了解我母亲，知道她有肺病，还说出了她的名字。”说完又看向窗外。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能听到夜晚的蟋蟀在唧唧作响。
“关于迈克尔，她都说了些什么？”
伊莉斯又盯着她的食物，摇了摇头。
莫妮卡把面前的碗碟推到一边，端起酒杯。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深红色的葡萄酒几乎变成了黑色的，好似她在饮夜色入腹。“她有没有说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一些多少有点用的内容？毕竟说出你母亲的名字以及她是怎么死的在当下这个时刻没有实际的帮助，对吧？”
伊莉斯低头看着吃了一半的辣椒。她太累了，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提在陶斯的那个黑暗的壁龛里那种平静的紧张气氛。“她抽了几张牌来预测我的未来。”
莫妮卡眉毛上扬。
伊莉斯耸了耸肩。“我想你能猜到是什么。无非就是我的未来会有很大改变，生命中会出现一个男人帮助我，去旅行等等，我想都是一些解读牌面常说的话。”有一张牌的解读伊莉斯知道不能告诉莫妮卡，至少现在不能，不是今晚，因为她自己还没消化呢。
“哦，天呐！你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男人？”莫妮卡撅着嘴。“那这个预言可不是套话，不是对谁都这样说的。”
“你可真是很难相信别人啊。”
“我们两人中肯定得有一个是清醒的。还有旅行？”莫妮卡摇头晃脑地大笑起来。“挺有想象力的主意。一场旅行。是身体上的旅行还是精神上的？你是不是还要和嬉皮士在蓝莓山上唱流行音乐啊？”
“你可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伊莉斯，我们认识都四十多年了，到现在你应该很习惯了呀。”莫妮卡转动着手中的玻璃杯。“你难道不觉得这些‘所谓的预言’有点儿千篇一律吗？”
伊莉斯耸耸肩，摆弄着手中的酒杯。“也许吧。但其他事情她都说对了，比如，我过去的生活，我的家人，我现在的生活状况。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好吧，你要知道，你不擅长隐藏情绪。你心里想什么都挂在脸上，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拿现在来说，你瘫倒在椅子上，就像被人踢了一样。你需要汲取教训啊，不要把情绪都展现出来。我们这些会通灵的人都会观察出来的。”
“你是说她算不准你的命？”伊莉斯坐直了。“我可对这类通灵试验很感兴趣呢。”
莫妮卡放下酒杯，看着她。“哈！又来了！我就知道你陷进去了。”
伊莉斯扭头看着窗外。树林黑漆一片；天空也暗下来变为深蓝色。几颗星星挂在山谷上空，在西面地平线边缘处的细金线上闪烁。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就飘远了，感觉消失在距离厨房几百万英里外的隧道中。“我觉得迈克尔一定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莫妮卡转过头看着伊莉斯。
“我总是听到他在喊我。声音很轻，也许只是我的想象，但也足以让我听到，好像他真的在喊我。今天早晨我又听到了，我就去找解读塔罗牌的人，也许她能帮助我。”
伊莉斯继续摆弄着她的酒杯，看着里面的葡萄酒滑来滑去的。“莫，你有没有真正见到过亡灵？幽灵？”
莫妮卡变得很安静。她的生活中充满了关于亡灵的说法。她的母亲洛雷娜，经常在斋日拿出通灵碗——碗里盛满了食物，家里人吃什么，每样就在碗里盛一点，然后把碗放到屋外喂亡灵们。陶斯村的庆祝活动总少不了她家，比如，谷物成熟时期的“绿谷舞”、“捕鹿之舞”，每年都会有数不胜数的庆祝和仪式。人们认为莫妮卡的韦斯叔叔是个巫医，一直以来都与亡灵相处，世代相传。
莫妮卡往前坐了坐，胳膊放在桌子上。“你还记得我祖父洛佩兹去世的时候吗？”莫妮卡想起往事，笑了起来。“当时我们都在墓地，歌唱声，击鼓声，还有鹰的羽毛到处都是。然后刮起了一阵大风——急促而迅速。在场所有穿着裙子的女性用力压着裙摆，害怕被风吹起来，可那没用，大长腿和女士们的内裤都露出来了。”
伊莉斯笑了，她当然记得当时的尴尬样儿和笑声，大家都说那是老洛佩兹最后一次撩起女人们的裙摆了。
莫妮卡看着伊莉斯。“然而，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往停车场走去，母亲最先听到一种声音。她停下来，抬头望着天空，有只鹰，飞得特别高，在墓地上空盘旋。我们都能听到它的叫声。当我们站在那儿抬头看的时候，空中掉下来一片羽毛，慢慢地，飘摇着落到野玫瑰丛中。母亲也不顾荆棘会划破她那条漂亮裙子了，走过去找到了它。后来一直把那片羽毛放在梳妆台上，说是她父亲留给她的礼物。”
两人都静静地坐着，沉浸在十五年前那场葬礼的回忆中。寂静悄悄蔓延开，舒适而安静。莫妮卡的笑容渐渐淡去，再开口时，用伊莉斯从未听过的、特别小声地说：“有一件事我从未跟别人说过。”
伊莉斯抬头看着她。莫妮卡从来都是畅所欲言，表达流畅，这一点正好和伊莉斯相反，她们两个就像阴阳两极，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父亲死后，大概两三周后，我都在家陪着母亲。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会儿电视。她去床上睡，我在沙发上睡。半夜起身去洗手间时，我会看到父亲坐在他的皮制躺椅上，向我点头。我会跟他打招呼，‘嗨，老爸，’说完就下楼去了。这个场景我一生遇到过很多次，但从未认真思考过。每次都是我到了洗手间之后才想起来爸爸已经去世了，出来后再看，皮躺椅上空空如也。”她瞥了伊莉斯一眼。“那一刻，我只有使劲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我坐到他的躺椅上，手摸着坐垫时，垫子是陷下去的，还有余温，好像刚刚真的有人坐过似的。”
伊莉斯细细品味这些话，回忆起莫妮卡的父亲坐在椅子上，吃着松子，讲着故事。他的眼睛总是在笑，好似他总能领会生活的乐趣，被它逗笑。
“迈克尔死后，你见过他吗？”
伊莉斯紧紧抿着嘴，摇摇头。“没有。但是我眼睛的余光总能瞥到某个东西一闪而过，我能感受到他就在那儿。”说着，伊莉斯把头靠在玻璃窗上。“感觉他在注视着我，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看到过他。”
莫妮卡沉默了一会儿，“莉斯，你有没有想过那也许不是迈克尔？”
伊莉斯迅速转过头来。“什么意思？”
莫妮卡和她在黑暗中四目相对。“你在灵界有很多亲人。也许不是迈克尔，也许是比尤莱或是你的母亲，抑或是你的父亲，甚至和你毫不相干的人。”
伊莉斯叹了口气。“我猜就是他。因为他仅去世几个月……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着她们周围。外面天气也暗下来，她俩谁都没有去开灯，就静静地坐在那儿，都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伊莉斯？你可以来山下和我或者我母亲一起住。离开这儿一段时间，在山上，这儿实在太孤单了。”
这话击中了伊莉斯，像音叉发出的砰的声响，让她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切莱斯蒂娜说的话：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待在那儿，孤单也会暗藏危险。伊莉斯费力地慢慢出了口长气，帮她恢复了平静。有时候她也这么想——逃离这儿。去一个不会每时每刻都感到孤单的地方，去一个不会到处都是迈克尔身影的地方。但她怎么能离开呢？至少不是现在，还没到时候。她能强烈地感觉到迈克尔想对她说些事情。他就在外面那儿，在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等待着。
莫妮卡长长地叹了口气。“或者你可以去看看巫医。有时候他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你怎么不去跟韦斯叔叔谈谈呢？我找不到答案的时候都会去找我母亲或韦斯叔叔。”
伊莉斯抬眼一瞥。“你还有找不到答案的时候？”
莫妮卡歪了歪头。“应该说，是我不知道该找谁问的时候。”
莫妮卡抬起脚，轻轻地踢了一下伊莉斯的鞋底。“放松点，我不会反对你的。偶尔做些奇怪的事情，像去找人解读塔罗牌这样的事，也是你情非得已。这种事情肯定会发生的，因为你是白人。”莫妮卡挑了挑眉毛，笑了。
伊莉斯情不自禁地笑了。
莫妮卡开车走后，伊莉斯瘫倒在客厅的皮椅上，脱掉靴子，抬起脚放在搁脚凳上，后背靠着椅子，对今天发生的事感到头昏脑胀。为何从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口中说出的话会让她如此不安呢？因为切莱斯蒂娜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生活确实乱七八糟。解读牌面的话仍旧萦绕在她脑海中，像一股黑烟，挥之不去。你太孤独了，太孤单了。以前都是你的丈夫领路，现在没了他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伊莉斯热爱这个地方，这座房子，还有这些群山。它们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无异于她的头发或眼睛的颜色。但是她现在太孤独了。每隔一天就会给莫妮卡打电话，莫妮卡一周左右也会过来一次。这儿离阿马利亚这个小村庄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车程，伊莉斯每隔一周就会下山去买些日常用品。但最多也只能这样了，离她最近的邻居也隔了半英里之远。
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深爱着这个地方。这儿安静、安全、美丽，是她的庇护所。她还记得迈克尔找到这个地方时有多兴奋。这儿距离阿马利亚小镇有十五英里，通到这儿的是一条弯弯曲曲、满是红色砾石的路，一路上经常有车辙而且布满了岩石。但这地方在溪水边，能够俯瞰山谷中的美景。这片土地相当平坦，树木郁郁葱葱，几乎每个品种都有：矮松、刺柏、杨木、云杉以及一大片的山杨。找到这么一块树木品种齐全的地方可真是不容易。
“你绝对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他激动地快要发狂了，身体乐得都颤动起来。那时他们结婚快一年，住在阿马利亚比尤莱死后留下的空荡荡的房子里。他带她来到这里，他们一起走过每一寸土地，他规划在这里建小木屋、工作室，也许有一天还能建个大车库。他给她勾画出门廊的位置，向外可以看下面山谷。两人站在一片草地上，他搂住她说：“就是这儿，砌个壁炉。你能看到吗，伊莉斯？用河岩石砌怎么样？也许往里面扔几个铜币进去会更有意思呢。”
她记得自己笑了，被迈克尔的情绪感染了。在群山中建一座小木屋，在自己的地盘上亲自设计自己的家，这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梦想。这是个全新的开始，远离比尤莱的房子，以及那里一切充满了寂静和死亡的痛苦回忆。
她一直都想住在群山中，可以闻闻松树的味道，听听潺潺的溪水声。山谷落日的美景太不可思议。能够和她的挚爱一起住在群山中共度余生，一起徒步登山寻找艺术的灵感，这些方方面面都深深地吸引着她。
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不能随时见到莫妮卡和洛雷娜，伊莉斯还需慢慢适应。她没有意识到之前可以随时互相串门——有时甚至一天好几次——现在她想念住在她们附近的日子，她们在她的生命里是如此重要。搬到山上不到一年，伊莉斯就辞去了在阿马利亚的主街咖啡馆服务员的工作，这是她唯一做过的一份工作。因为每天开车上下那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对他们时常微薄的收入而言，开销太大了。迈克尔也鼓励她辞职，在家专心编织。
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一个人在这儿孤独终老。冬天快来了，她不得不自己出去找柴火。以前都是迈克尔做这些事情——他不会让火熄灭，半夜从工作室回来也会往里面加点木头，为伊莉斯取暖。一直是迈克尔维护太阳电池板，也是他挣钱养活这个家。虽然伊莉斯也会时不时地卖些她的织品，但从未担心家里会入不敷出。自从肯恩·布莱克看上了迈克尔的雕刻作品，伊莉斯就更不用操心自己能卖出去多少织物了，确切地说，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了。
她害怕冬天来临，孤单地独自住在这儿。要不是这儿远离小镇，下山还要经过崎岖不平的道路，她真想去咖啡馆买杯咖啡，或者情绪低落时去洛雷娜或莫妮卡家串门。但是下趟山实在太麻烦了。
伊莉斯环顾这个由他们共同建造的客厅。靠着北墙是一个岩石砌的壁炉，跟他多年前设想的一模一样。他随意在几处镶嵌了粗铜来装饰，锯齿状的蓝绿色石头有时在灯光下让整个壁炉看起来像一件艺术品。正对着壁炉，靠着一面大窗户放着一个从叔叔那里拿来的金色旧沙发。她坐的这把椅子是迈克尔去圣达菲旅行时带回来的。
环顾四周，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挑选出来的？是她喜欢并决定买下的？厨房里那带有蓝色小花图案的黄色印花棉窗帘是她做的，床上的被子是她做的。墙上还挂了一对她用于练习如何搭配颜色和技巧的织物——算不上她喜爱的精品。
房间的墙上挂满了外出随手捡来的各种东西：鹿角，小动物的头骨，羽毛，郊狼的颌骨，还有完好无损的牙齿。墙上也到处都是艺术品：照片和绘画，那时他们还很穷，得靠到艺术品市场上出售迈克尔的作品，然后再买些艺术品回来。但是当伊莉斯扫视着整个房间，看着这些书籍、绘画、照片以及来自大自然的各种东西，她竟然无法确定哪些是她的，哪些是迈克尔的。她从未觉得自己和迈克尔之间有什么不同——他们有相同的品位，相同的渴望，这些都交织在一起，相互替代，几乎无法区别。莫妮卡曾经把他们二人形容为书立——一个深色的，一个浅色的，互相都能映照对方。
不过现在，房间里没了迈克尔这面镜子，伊莉斯对任何事情都不那么确定。她喜欢什么？她想要什么？没有迈克尔映照她，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她没有任何主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