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过江宁后,御驾便沿运河北上,从陆路到泰安,又到泰山岳庙敬香,五月初四方才回到宫中。
后宫里的热闹总是暂时的,皇帝坐在万人之巅,一年三百六十日,总有那么三百五十九日是忙而累的。
前朝的事错综复杂,而已经不惑之年的皇帝更加不可避免地衰老下去,他进后宫的日子开始减少,可就是一月里仅有的那么些在后宫的日子,他也常常是未能尽兴开怀的。
不久之后,皇帝便开始了一次隆而重之的选秀。三年一次的选秀是祖宗成例,可是皇帝登基后一直励精图治,将心思放在前朝,且又有从宫女或各府选取妙龄女子为嫔妃的途径,所以一直未曾好好选秀过一次。如今乍然提出,只说是以太后六旬万寿之名选取秀女侍奉宫中,太后虽然惊愕,但也由着皇帝的性子张罗起来。
太后年迈精力不济,青樱便主持内务府和礼部操办此事。太后寿辰之前,皇帝亲自选了巡抚鄂舜之女西林觉罗氏为禧常在,都统纳亲之女巴林氏为颖贵人,拜唐阿佛音之女林氏为恭常在,德穆齐塞音察克之女拜尔果斯氏为恪常在。
皇帝不久前才刚在前朝平定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叛乱之事,如今准格尔内讧,正在蠢蠢欲动,为着安抚满蒙尤其是蒙古各部,皇帝此次所选多为满蒙亲贵之女。
青樱在皇帝处看到入选秀女的名单时,淡淡笑道:“皇上虽说只选了四个,但人多是非也多,这样也很好。”
皇帝笑道:“皇后最懂朕的心思。”
青樱轻笑道:“皇上亲选的人,自然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美人儿了。咱们满蒙亲贵之女大多活泼豪爽,臣妾倒是极喜欢这样的性情。”
皇帝将内务府定好的封号给了青樱看,道:“西林觉罗氏是满军旗,林氏虽然是汉军旗的,但她阿玛拜唐阿佛音是蒙军旗的,拜尔果斯氏和巴林氏也都是蒙军旗的。皇后看看,宫室该如何安排?”
这些人青樱自然是一一知道的,尤其是颖贵人巴林氏。若说从前她对意欢是同病相怜,那对巴林氏就是喜爱了。加之她后来是深得宠爱的,为人倒也算刚正,是值得结交之人。
“自从哲贵妃去了,承乾宫就一直空着,倒也可惜。余下景仁宫只有静嫔一人居住。臣妾想着,不如让颖贵人和恪常在住承乾宫,离纯贵妃钟粹宫近。纯贵妃性情温柔,还能照应着些。恭常在是汉军旗人,如是去了景仁宫,让静嫔看顾看顾也好。禧常在是咱们满军旗人,又出身大族,跟舒妃在永寿宫尚可”皇帝道:“皇后思虑周详,这些宫室原都有人住着,打扫出来也不费事。只颖贵人和恪常在是蒙古亲贵之女,布置要格外有些蒙古的风味。”
“这是自然。”青樱笑盈盈颔首
借着选秀的由头,十一月太后的六旬万寿,皇帝亦是办得热热闹闹,风光无限。
然而,青樱亦知,这样的尊荣背后,更是因为太后的长女端淑长公主嫁在了准格尔,对内讧颇有牵制之效,皇帝才会如此歌舞升平。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太后的女儿,是多少尊荣威赫都换不回来了。
到了十二月里,新人入宫,皇帝颇为垂爱,侍寝也常常是这四人。其中颖贵人长得杏眼樱口,脸若粉雪,年轻娇憨又带了几分草原的泼辣爽利,果然格外得皇帝的喜欢,近新年时便封了颖嫔,可谓一枝独秀。
而因为同属蒙军旗,在宫中又得了海兰不少照拂,颖嫔与恪常在与海兰交情不错,对青樱也极为敬重。青樱喜欢颖嫔的性情,常有赏赐下去,更交代内务府按着蒙古的规矩给承乾宫送日用的东西,连皇帝得知,都不免感叹。
这日,承恩公夫人入宫,太后少不得派了福珈过来问候。待到人后,承恩公夫人方拿出一本泥金册子来,交给青樱:“皇后娘娘日前让臣妇去打听宫中适婚嫁的小姐,要家世中上、沉静温婉的,臣妇选了十位描了画像来,容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娘娘请看。”
青樱一脸淡然地接过,掌眼看去果然个个灵秀娴雅,遂笑道:“永璟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虽是只选一位嫡福晋,但外面的女儿家究竟如何,宫里也难知道底细。有劳额娘多费心。”
承恩公夫人摆摆手,忙道:“四阿哥的事臣妇怎能不用心?只是臣妇想着,四阿哥是娘娘长子,合该娶一位家世高贵的满蒙贵女,按娘娘要求选的这些未免家世上差了……”
青樱不便与她说起后事,便只笑道:“家世太高贵的女子,性情未必和顺,且皇上正当盛年,永璟娶了太高贵的女子难免让皇上多疑,家世中上的就足够了。”说着便唤来容珮,将册子给她,“去将这名册给四阿哥送过去,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
承恩公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半晌叹了口气道:“娘娘的意思是不想四阿哥太引人注目。左右有皇上重视,婚事不打眼也好。”
名册是在傍晚送了回来,据容珮说,永璟看中的是出身镶黄旗的瓜尔佳氏。
择了个皇帝高兴的日子,将婚事定在来年六月,
永璟因为即将娶妻开府而受封齐郡王,为免纯贵妃多想,皇帝亦封了三阿哥为循贝勒。
六月二十,永璟奉旨娶瓜尔佳氏为嫡福晋,由帝后亲自主婚。婚后,小夫妻也算和顺恩爱,青樱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只等着抱孙子。
安逸的日子总是让人向往,于是便到了乾隆十八年的秋天,嘉嫔的身子也熬不住了,本就因生十一阿哥亏损,终于便在这一年秋天,嘉嫔逝去了,青樱终究没有告诉她世子的事,或许让她生活在美好的幻想中逝去,也算美满。嘉嫔去世后,皇帝终究给了她一个体面,追谥淑嘉皇贵妃,而哲贵妃也追封为哲悯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