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鹅息赶紧跟家翁报喜:有位少年神似故人!
牛二爷又惊又喜执意前往,想不到今生还能再见到故人,可谓死而无憾!茅草尽数割下捆好垛好置于屋内,家里留一人守屋又请人护院,脚不沾地忙了数日,还没收拾停当又急忙忙往村里赶。
李孝子正在前院喝茶。
自从那位贵客说,茶是老娘留下的陪伴,他贴身就再没离过茶。越喝越有滋味,一年到头从早到晚怎么喝都喝不够!
制茶时倾注满腔热忱,卖茶时依依不舍殷殷叮嘱。为了让茶呆得更舒服,还特意做了木架层层存放,不肯堆高杜绝紧挨怕茶挤得慌。新茶上市大家都扔旧茶他却再也下不去手,一年年的做新架子供着,还标明年份说是人家也有出处不可怠慢。不惜人住得挤也要让茶住得宽敞干燥,还准备盖新房给家人住,自己住旧屋说是茶会寂寞。有时村民来家里找他,此情此景无不掩嘴而笑,把茶当祖宗供还真是少见!他也笑,只说习惯了喜欢那个味道。
这日又在木架间穿梭擦拭,不经意间但闻陈香涌动?循迹而去原是存最久的一包茶散落于地,香得这么神奇呢?
一泡之下仓味奇特回味悠长,又试年份方知醇厚添香竟逐年递增。新茶之芬芳扑鼻、润甜回甘,到陈茶之敛藏锋芒、苍穹劲道,岁月酿的醍醐味惊艳而无与伦比,因特立独行的愈陈愈稀有而身价倍增,真乃天赐宝物!
陈香醇厚令“瘫妇茶”独树一帜声名鹤起,再也无法假冒。主动来找愿意先付币而做代销的人数不胜数,反而李孝坚守人品宁缺毋滥,多年来只找了十几个老实人设点。
院外,牛二爷匆匆而至:“明日一早我就出发,你可愿与我同去?我家鹅息说卖茅草那里是城不同于村,她从没见过那么大那么富的地方!那里尚无茶叶,他们泡茶时总被人围观讨要,皆赞不绝口问哪里有卖,又恨不得把他们手上的高价买走!你若去那里卖茶岂不妙哉?咱俩一路上有说有笑又赏景,岂不美哉?”
“好啊!我即刻收拾,明日一早就到!”两人兴高采烈随即分头准备。
这一喊看似简单,背后的铺排却绵绵久亦。
以前牛家穷,没劳力摘芽又买不起,李孝子见自家老娘喝芽水有益,便常偷偷送些过来盼着二爷能好。难时一两叶胜过易时十两金!这份人情二爷一直记着。牛家何尝不能卖茶?却拱手相让,只为还那一份往日温情。
次日一早李孝赶着马车过来,牛家人一看笑得前仰后合。这边茅草满满当当堆尖的高人都爬不上去,那边就两箩筐茶叶车里能打滚翻身。这还赶个啥劲呢?你那两小筐随便往草里一塞就不见了,赶紧把马车赶回去吧!
李孝也忍俊不住,把箩筐往地上一搁道:“我这是小货,两筐就够一个点卖一年的了!左右各挂一个,这个帮你们装一车茅草。”
“不用不用,这茅草重得很,别把你的马给累坏了!你那两筐都算不得重,挂哪都行。”
“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还不多买些特产回来?我赶马车有我的用处。”
“回来时我们几辆空车,还装不下你那点特产?不用不用!”恐他反倒多费了马力,牛家使劲推辞,却架不住李孝坚持。
“我可买得多,新年各处都来给我拜年还带特产,年年回他们就那点东西,我都不好意思!趁这机会我好好买点新东西回他们!这车要是装得下再往你们车上放,要是觉得茅草重就把顶上装平,咱走累了还能爬上去睡个觉,岂不两全其美?走一趟不容易,多带点茅草下回你们也省点事!”
本来想帮他,他又记着来帮你,还不显山露水。牛家上下心中温暖,两家人几辆马车有说有笑一起走。
进得城来但见人潮汹涌,等着买茅草的挤得水泄不通,又有更多人呼朋引伴往这赶。这买卖一本万利又如此火爆,怎不令人咋舌?只见过人追币,何曾见过币追人?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富贵来得如此容易!
帮着卖了会茅草,牛二爷和李孝先赶了几车回住所休息。刚准备泡茶记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位瘦俏少年。这就是鹅息所言神似故人的那位!牛二爷激动得心潮起伏,慌忙让座。
咦?有新奇物!
沉默的“表叔”突然就像换了个人,问这问那叽叽喳喳跟他们学泡茶。把玩茶具欣赏其雅,又闻幽香见叶舒展,复察汤色碧玉含光,再饮茶水满颊生香,口舌生津、一室芬芳……此物甚美甚有趣!满拾高兴得直鼓掌坐着往上蹿。
这一幕如此相似呢?李孝的眼底忽然起了雾。
二十多年前曾经喊过路的珍喝芽水,过来时无可无不可,一经品尝忽然绽放笑容问个不停,那惊喜的表情和陶醉的神态至今历历在目,别人想学也学不来。今日旧事光影重现,映照出来却是另一少年,怎不令人感慨万千?
“牛二爷,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像二十年前的……”他侧身暗问。
“在我家吃饭的故人?”
“你也觉得像?!”
“就因为这个我才来的!”
“原来如此!看来缘分颇深,以后可要常来常往!”
两人窃窃私语、开怀大笑。
“我准备在此找个人代售此茶,先垫货无需付币,卖完之后再给,所得一人一半。一年一结或半年一结或随他怎么结皆可,你可有诚实可靠之人推介?”
满拾认真想了想:“城外倒是有一个可惜语言不通,城内我认识的人里头……唯老哥既诚实又可靠。”
“老哥是谁?”
“我大哥。”
“亲不亲?”
“同父同母,他排行最大我最小,因年岁差太多故很少说话,也不算太亲。”
“这就是最亲的了!一家人再好不过,有空带我去你家见见他?”
“他不在我家。”
“一家人怎么不在一个家?”
“他以前住我家,后来有了自己的家就搬出去住了,所以他不在我家在他的家。”
“哦!那有空带我去他的家见他?”
“可以。但是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我没空,因为那时我没得自由,其他时间随叫随到。”
“你没自由?!”
“爹规定我三顿饭必须回家吃,觉也必须回家睡。我要是没回去,其他人就不许吃饭和睡觉,我都没得挑所以没自由。”
“你这种没自由,我好想要!”
“我也想……”
童言稚语又稳稳当当,受尽宠爱却浑然不觉,还苦恼寝食不得自由。这不染凡尘的小地主着实有趣!
初次相遇却似久别重逢,人间有那么点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