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照从车上下来，正逢着天上飘起细雨，看门的那一批人也不知怎么了，瞧见他陆府的车来也不赶紧放行，交涉无果，只能屈尊他陆少爷走着进去。小厉不知从哪里寻了把伞，几步上前，方撑开伞，却被他轻轻一偏，灵巧躲过。
“少爷——”小厉话方出口，剩下的便被陆时照瞪回了肚子里，他弹弹袖口，然后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主子虽不甚在意，小厉心里却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恶狠狠瞪了看门的一眼，而后者却像浑不在意一般蔑然一笑，与平日里谄媚嘴脸迥然相异，小厉心里忽然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三少爷的行程已经排到后天晚上，这位先生，请问你有约定吗？”侯见情新近请了一位漂亮的女秘书，此刻正拦着陆时照，情急之下，模样倒有几分楚楚动人，换作平时，陆时照必然怜香惜玉，可此际他连吃侯家几个暗亏，心下早已不耐，一个眼神，小厉立即上前将女子拉过，还不及她反应，陆时照一脚便踹开了侯见情办公室的大门。
“侯三少，你如今的派头可不小。”侯见情望来，陆时照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即便是在办公室，侯见情的模样也仿佛大睡方醒一般，衬衫扣子松开几颗，领口斜斜敞开，鬓角头发微微翘着，瞧着倒很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陆少爷，有什么指教？”侯见情说话客气而疏离，全然不是平日里的模样。
“指教？”陆时照冷哼一声，不怒反笑，道：“你放心，自然不是叫你去喝酒赌钱的。”
侯见情双手一摊，“那有什么事？”
“认识这么久，倒不知道侯三少这么健忘。”侯见情的桌子大而凌乱，剔透光滑的大理石桌子零零散散扔满了各式文件，陆时照一脚踢开桌旁的圆椅，大喇喇往那一靠，复道：“陆氏昨天被扣在天津的那两批货，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真是有趣，陆氏的货被扣，关我侯某人什么事。”
“侯见情，你是疯了吧，天津那两批货你们侯家没有份？货有多重要，需要我提醒你吗？”见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陆时照不由有些生气。
侯见情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所以，喏。”他信手一指，陆时照依言望去，一大摞厚重的资料静静的装在黑色的文件夹内，封面龙飞凤舞印了一个金色的“滕”字。
陆时照怒极反笑，“funny，你不会以为我们陆氏的规模和质量，是滕家能比的吧”
“当然不能比”侯见情摸出一根烟点上，“所以不仅是滕家，我不过微微漏了点口风，一个下午，送来的资料文件，如你所见。”
见陆时照不语，他又道，“陆家的规模和质量，城中自然无人可比，可是，比你陆家听话顺意的人，倒比比皆是。”
“啪”陆时照许是气极，摸出烟来还未点上，却将烟盒掷在了地上。
见状，侯见情冷冷一笑，“陆氏被扣这两批货的数额之巨，让你应该没时间在这与我闲话了吧，陆少爷。”
“陆氏半百年基业，即便是不与你们侯家合作，又有何妨？”陆时照瞥他一眼，吐出这句便起身欲走。
侯见情见状一笑，也不相送，依旧靠在他那大而舒适的椅子上。
“你做的这事，侯先生知道？”临走前，陆时照问出这一句。
“不然，你这两日，怎会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陆时照冷笑点头，小厉已为他拉开了门。
“最后一句。”侯见情耸了耸眉，倒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问贤知道吗？”陆时照立在那里，静静等待他给出答案，心里有些期待却又有些害怕，害怕什么，他也说不出，只是莫名的心慌。
“你还配提她？”
听到这句，陆时照如释重负，小厉隐约看见他的嘴角，还有一丝苦笑。
“少爷，去哪里？”犹豫许久，陆小厉还是问了出来。
从侯氏大楼出来，陆时照面色不改，一如往常，可任谁都清楚，此时的他必然盛怒到了极时。
“去——”话方出口，便停了下来，细细想来，也没什么地方是非去不可的。
“唐老板那里一早便来了电话，说请您过去。”见他犹豫，陆小厉轻声提醒道。
他不语，小厉复道，“公司里积了几桩事，倒需得您去拿主意。”
“听说秦爷新入了好酒。”
“园子里也排了几出戏。”
“问贤最近在做什么？”听得他这样问，陆小厉面上一副苦相，迟疑片刻，道：“少爷先前与四小姐有些嫌隙，云庆路那边下面人也是很久没去了。”
小厉说这话的时侯，忐忑得紧，侯问贤那边一直有人，只是近来收得的消息未入得少爷的耳，他们一贯“报喜不报忧”。
陆时照微微一笑，“你们倒有主见，变着法的偷懒。”
小厉急忙道，“少爷误会了，现在他们都在清芯书寓那边，上次您吩咐唐老板那边得随时有人侯着，唐老板交游广阔，难免人手不足，便都去了。”
“哦。”陆时照轻轻应道。
此际落雨不歇，虽是绵绵细雨，却也淅淅沥沥无尽意，从院子里出来，陆时照弃了汽车，兀自在路旁走，小厉无法也只得随了他雨中漫步。
路旁植了细柳，凄雨中摇摆无依，柳叶浮动间落雨如萤，尽数倾在了陆时照身上，他本讲究，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此刻鬓发皆湿，倒有几分少见的狼狈。
见状，陆小厉心下一黯，“少爷——”
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不妨事，烟酒气太浓，也须得这新雨荡荡浊气。”
小厉心下更是难受，便道：“再往前走便是云庆路口了，咱们去瞧瞧四小姐么？”
陆时照停步一望，笑道，“四月了，她每年这个时侯，多半回了苏州老园。”
“那？”
“不是说唐老板在请么？去她那里吧。”
不多时，长柳无尽中，车声缓缓响过云庆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