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御史府小客厅里,供桌上供奉着福、禄、寿三星。中堂是一幅白鹤苍松图,两边的对联是:“铮铮铁骨盖大地,勃勃英姿翱长空”。这是一副嵌字联,上联和下联的第三个字,连在一起,正好是“铁英”。中间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三碗菜。铁御史和石氏正在喝粥。小青和另一个丫环在边上伺候。
铁御史言道:“夫人,今日水居一来过了。”
石氏问道:“他来,说了些什么。”
铁御史笑着道:“什么也没说,独自夸奖儿子。说是两家前世有缘。”
石氏边喝粥、吃菜,边会心地朝御史笑了笑,说道:“难为他了。他是来提亲的。想来,韩公子也给他去了信。换了我,我也难以启齿。普天之下,哪有女家到男家来提亲的。明日里,还是你去他处提了吧,也好让他心里踏实些。”
铁御史言道:“也怪我。其实,我是知道他的话意的,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也好。我估摸着在他那儿,韩幸也去信了。再说,儿子在他身边五六个月,为人处事,一目了然,在他心中已经有了分寸,岂肯放过。”说完,高兴地笑了起来。
石氏言道:“这头亲事既然儿子也有意愿,就不要再同他说了。说了反倒让他难堪。你决断了,该聘的就聘了。”
铁御史道:“夫人说的是。事到如今,不单单是难堪的事,过其祖儿子岂肯放过水小姐?在历城那边,节外再生出许枝节来反而难处。”
2
日头才从树梢头升起,御史衙门的大门依旧关得紧紧的。
韩幸身穿便服匆匆来到御史衙门侧门前,轻叩着门环叫唤道:“门上有人么?”稍停,他见没有动静,又叫了一遍。侧门才开了一条缝,探出衙役的头来问道:“谁啊,一大早的。”
韩幸递上帖子道:“大哥,请通报一声你家少爷,说我韩幸求见。”
衙役一来见韩幸是个书生打扮,二来听说是见少爷的,二话没说便回绝道:“去,去,去。我家少爷不在。”
韩幸紧接着说道:“那,御史老爷可在家么?”没等韩幸说完,衙役早已关上了门。
韩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摇摇头,无奈地走下台阶,离开了。
就在韩幸离开没多久,衙门的大门大开。从里面抬出一乘大轿,后面跟着两个衙役。轿子风风火火地向西抬去。
在大街上,韩幸只顾低着头赶路,根本没在意有轿子从他身边抬过。他走了一段路后,在一家饮食店前站住了脚跟,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他此次来京是为了新官述职,逗留的时间十分紧迫。虽然他曾往水、铁两家均投寄了说媒的书信,但两家都没有给他回应。这事他心里一直放不下。挺生兄处,他是没有提及过,但冰心小姐面上,他是承诺过的。故而,他想乘今日稍有空闲,赶往铁御史衙门走一趟,通过中玉兄再找御史老伯聊聊,促成这桩美好姻缘。可是,怎么会如此地不凑巧,挺生史不在家中。门上应该认识他韩幸的,可是今日却如此地欺人。好在他听说水老爷升了职,也回了京城,于是,他决定先吃些早点再去尚书衙门。
3
在兵部尚书衙门,大门和侧门都关得严严实实。铁御史的衙役手里拿着帖子叫门道:“门上是哪位兄弟,能出来一下吗?御史老爷要见你家老爷。”
门上开了侧门,里面急匆匆地走出一衙役,接过帖子说道:“御史老爷到来,请各位稍等,我去开大门。”
衙役将衙门的大门开得直直的,说道:“请进。”
铁御史的大轿进入大门后,落在院子里。
衙役赶忙上来对大轿内的铁御史说道:“请御史老爷稍候,我去通报。”随即捧着帖子一溜烟地往里面去通报了。
衙役才往里走,轿夫就为铁御史掀起了轿帘子。铁御史手中拿着一轴画和一个小布袋,走出轿子,站在院子里。。
不多时,水居一身穿便服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满面春风地拱着手,高声说道:“御史老爷让你久等了。晚生有失远迎。里面请,里面请!”
铁御史举起画轴,笑着言道:“给你送画来了。”
水居一拱手说道:“铁英兄来得好快,多谢,多谢。里面请。”其实,水居一心里明白,铁英今日来得这么快,必定是在他走后,她夫人点醒了他,他才恍然大悟,怕是错过了这段婚姻。迫不及待地赶早就过来了。所以他十分高兴,昨天自己算是没白去。
俩人你请、我请地走进了水居一的书房。
铁御史是第一次到水居一的书房来,所以,一进门就仔细地打量起书房的格局来。文人对书房的格局是十分看重的,他们的一生离不开书房。铁御史发现水居一的书房与自己的书房差得远了,光是藏书量连自己的一半也不到,基本上算是简易型的。只有墙上挂着的宝剑和盔甲显现出威武之气。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外,多了围棋棋盘和棋盒。
4
俩人分别在窗口的椅子上坐下后,仆人送上了香茗。
铁御史将画轴放到书桌上说道:“小儿涂鸦之作,兄台不要当他一回事。”随后又将小布袋递给水居一道:“此乃小儿从大名府带来的茶叶,不知合兄台口味否?只是太少了,有些拿不出手。”
水居一接过茶叶袋,笑着说道:“多谢,多谢。好茶不在多少,在于够味。过些天我还要当面拜谢少将军。”
铁御史重新环顾四周说道:“此地虽说是书房,却不失威武之气。”
水居一言道:“铁英兄过奖了。我这破书房怎能与你御史府的书房相提并论,能有个喝杯茶,看会书,下盘棋的地方,我就满足了。”
铁御史的心在怦怦怦地乱跳。此时,对于儿子的婚事,昨天他虽然在夫人面前说得很肯定,到了关键时刻,他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切入是好。话说得太白、太直,觉得与自己御史的身份不相称。不直说吧,又找不到话题。他心里很矛盾。许多时候,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
在男婚女嫁的过程中,人们常常贬低“媒人”的作用,甚至被认为是个“巧舌如簧”,能蒙骗男女双方的角色。但,在古时候,男女青年没有现今如此多的社交活动,缺了“媒人”牵线搭桥,又使家长们手足无措。“媒人”便成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铁御史实在找不到话题,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想借此能找到话题。他随手从书架里拿下一盒书,放在桌上看。
不料这是一部兵书。
水居一站在边上。
铁御史当场就泄了气,他对兵书一窍不通,何况,从兵书里又能找到什么关于婚嫁的话题呢?但面子上又不能不说些什么,于是他说道:“水将军的藏书还不少呢。”
水居一见他从书架上拿下的是兵书,而话语又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心想,老兄,你也为难了吧。于是顺着铁英的话,说道:“那些书本只是装装门面,骗骗人的,肚内茅草一堆。挤不出半点墨水。”
铁御史如释重负地说道:“水将军过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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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俩人为了儿女婚嫁之事感到尴尬的时候,他们的救星来了。衙役来报,门外有韩幸,韩老爷求见。并向水居一递上韩幸的拜会帖子。
铁御史和水居一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突然间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水居一很坚定地说道:“有请。”
不一会儿,韩幸到了。他站在书房门口拱手说道:“水将军,晚生韩幸拜见将军。”
水居一见韩幸与铁公子一样,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喜出望外道:“快,快,里面请坐,里面请坐。”
铁御史站在一旁独自地拈着胡须,闷笑。
韩幸进入书房后,才看见铁御史也在书房里,他觉得有些失礼了。于是赶忙上前一步言道:“小生,不知大伯也在此地,失礼了,请大伯恕谅。”
他说完,抬头发现两位长辈,满面春风,一下子明白了。于是他拍着手笑了起来。口中连连说道:“妙,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