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石氏的卧房在御史府后院一幢小楼的楼上。卧房虽然宽大明亮，但卧房内的家具等却不是怎么讲究，甚至有些杂乱，不成套。向南一排长窗，窗下是一张茶几和两把椅子，卧房中间有一张红木的小圆桌和四张小圆凳；阳光可以直接从窗户照到卧床；卧床很大，但其材质不是很高级，用的是普通硬木雕刻而成的。大明年间，无论是富豪人家，还是普通百姓都喜欢用带有雕花的卧床。石氏的卧床也同样如此，床门两边的栏版上，各雕刻着一枝梅花和两个喜鹊，又以祥云纹衬托之，图案对称，雕工精细，寓意“双喜临门”、“喜报如意”和“喜上眉梢”，四周围栏上所雕刻的图案亦是如此。雕床门额上雕刻着“龙凤呈祥”图案；床上挂着锦帐，锦帐用一对黄铜钩子钩起，床上罗绮飘香；靠墙处有一梳妆台，台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台上有一座香炉，焚着檀香，让人心旷神怡，荣辱皆忘；一面用锦缎套子套着的铜镜，在铜镜的边上，并排放着大小两把梳子，一把大的是黄杨木的，另一把小的是牛角的。据说常用这两把梳子梳头，能清热、解毒、祛湿、去屑、止痒；博古架并不大，窄窄的，上面仅摆放着图书，并没有瓷器、古玩之类的摆件；博古架边上的墙上挂着用锦缎琴套套着的古琴；古琴边上挂着字画，其中最让人眼睛一亮的是一轴中楷立轴，字迹布局严谨工整，字体平稳峭秀。书写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落款一行小字“石氏沐浴净身习书”，装裱得十分精美。
将自己的书法作品挂在自己的卧室内，必定是自己的得意之作。石氏不信佛。抄写“心经”是因为她喜欢的是书法，而且特别喜欢欧阳询的楷书。一日，铁英在朋友处见到欧阳询所书的“心经”拓本，他知道夫人喜欢，就借了来。果然，石氏爱不释手，日日临摹。最终书就了这幅作品。整个作品除神似“欧体”外，还多了一份隽秀。铁英请京城最好的装裱师傅装裱了，挂在卧室里。
在卧房的隔壁有一间同样大小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靠窗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置着笔架、砚台、墨、洗笔等书画工具。边上两张小桌子，桌子上堆放着各种纸张。四周墙上挂着书画。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一间书画室。它的确是专供石氏习书、绘画的房间。铁英曾以小篆为这间房间题名为“习古斋”，欲将此三字刻匾，作为门楣悬于门上。石氏虽然也喜欢这三字，但她并不愿意如此正式。她谢过铁英后，将字幅收藏了。然而，平时在与铁英的闲谈中，会时常提到“习古斋”。有时，俩人也会在“习古斋”内，一起探讨书画。
2
此时，石氏正坐在小圆桌旁，与丫环小青下着围棋。边上还有一个小丫环站立着侍候。棋局刚刚开始，才走了十来个回合。小圆桌上的棋盘很讲究，是花梨木制成的，镶嵌着象牙制成的白线。放在两侧的两个棋盒虽然是木质的但制作精良，在黑漆上描绘着金色的虎纹图案，里面各放着黑白两色棋子。白子洁白似玉，黑子乌黑透亮。整套棋具十分奢华，想来价格不菲。
铁中玉快步走入卧房，站在房门口，一拱到底言道：“娘，孩儿拜见母亲。”
石氏见铁中玉步入，惊喜地猛的一下站立起来，迎了上去。说道：“啊，我挺儿回来了，快过来，快过来。真是想煞我了。”
铁中玉走上前去，石氏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揉着他的肩膀。
“娘，孩儿才回家，尚未更衣，身上脏。”铁中玉言道。
“没事的，没事的。”石氏一边说一边满脸喜悦地看着铁中玉，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小青，去准备洗澡水，让少爷沐浴更衣。”石氏接着招呼小青道。
小青转身走出了卧房。
石氏松开铁中玉说道：“来，来，来。快坐了。跟娘说说怎么今个儿才到，你爹估摸你早些日子就该到家了。真把娘急死了。”
铁中玉在小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丫环收拾了桌上的棋盘、棋子等物，并沏来了茶水。又将茶几上的水果搬到圆桌上。然后站在石氏的身后。
“孩儿原本早该到了。只是启程匆匆，走错了道，在韦村韩秀才处宿了一宿，又绕道去了大都城，所以耽搁了下来。望娘鉴谅。”
“不打紧，不打紧。平安到家了就好。”石氏言道。
石氏再一次仔细端详着铁中玉。说道：“半年多不见，我儿越发俊秀了。”
不多一会儿，小青回来了。她一边行礼一边对石氏说道：“回禀夫人，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石氏言道：“挺儿，你先随小青去沐浴更衣，再去吃点东西，待会再和娘聊。”
铁中玉站起身来，跟随小青走出了卧房。
3
小青是石氏身边的丫环，从小在石氏身边长大的，比铁中玉大两岁。正因如此，对待铁中玉象姐姐照顾弟弟一样。
铁中玉和小青在花园里绕了个大圈子才到浴房。小青走到门前轻轻地推开浴房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除浴桶、桌子和桌子上的衣物外，还有一张用来洗头发用的木床，上面铺着锦锻。
铁中玉走入浴房后，小青也跟了进来，然后转身要关门，被铁中玉拦住了。说道：“姐姐，我自己会洗，你站在门口候着就是。”
“你那头茅草一样的发儿，自己怎么洗得干净？待会夫人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等我帮你洗完了头，你要怎么就怎么，随你的便。”小青用嘲讽的口气对少爷说道。可见，他们之间是随便惯了的。
铁中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拒绝她。
小青则开始忙碌起来了。又是用手试水温，又是理木床上的锦被。
“谢谢姐姐。”铁中玉言道。
铁中玉仰面躺到铺着锦锻的木床上。小青帮铁中玉解开束发，洗头。
铁中玉的头发确实已有半个多月没洗了。
小青一边替铁中玉洗头，一边看着他俊秀的脸，不住地笑。
“姐姐，你笑什么。”铁中玉躺着，见小青不住地笑，还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忙问道。
“我笑呀，我笑你怎么看都像个女孩子。不信，什么时候我帮你梳个发髻，插上些金雀银钗，贴上一朵花，再穿上华美的女装。走在街上，人家肯定以为是那个达官贵人家的金枝玉叶呢？”小青说道。
铁中玉的脸涨得通红。言道：“姐姐又要拿我开玩笑了。”
铁中玉洗完头，坐了起来。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小青用一块干净的白粗布轻轻地吸着头发上的水分。随后用另一条粉色的布将头发束起。
小青依然不住地对铁中玉笑着。
铁中玉嘻笑着将小青推出浴房，然后关上了浴房的门。
小青并没有离开。她站在浴房门前，背靠在门旁的墙上，守候着。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稍停停。小青转过身去，从门缝往里瞅，瞅了一会。嘻笑着说道：“少爷，当心滑跌了。有事使唤我。”
说完，继续背靠在门旁的墙上，用一只手捂着嘴，不停地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