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冰心的闺房里,窗户半开着,窗口外还下着竹帘子,竹帘子并没有系紧,随着风雨飘动着。水秀急忙去系好了竹帘子,关了窗户。
窗前的琴桌上架着一张古琴,琴桌的一端,点着一盏灯,一个铜制的小香炉里焚着香,青烟袅绕。冰心素面素装端坐在琴桌前,专心地抚着琴。水秀站在琴桌边上,看着冰心小姐抚琴,侍奉着。
窗外又是风雨,又是雷电。
今天早上的事,让她很不舒畅。她并不怨恨春芳姐。她知道春芳姐在家里是作不了主的。但女孩子聚在一起赏赏花,说说话原本是件私密的事,容不得外人干涉。今天,那一声惊叫,必定是有人在偷窥她们,然后不慎摔了下来。她不知道偷窥的是何许样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人决非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决不会在主人家的花园里,偷窥他家的女眷。但愿那人只是偷窥而已,并无恶意。
然而,冰心内心,隐隐约约地感到那是不祥之兆。
2
琴声如诉似吟,飘逸悠扬。在雨夜里更显现出抚琴者复杂的情绪。
“小姐,早些歇息吧。这老天爷也正是的,老是要下雨。我知道,一下雨小姐的心情就不好,就会想老爷。”水秀说道。这么多年来,水秀十分了解冰心小姐的心情。但在小姐面前,水秀是不敢违拗的。每每遇到冰心小姐思念老爷,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想为她分担点,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从何着手。所以常常干着急。今日就是如此。她知道小姐还在为早上在隔壁赏花时,被人撞见的事生气。
冰心并没去理会水秀,而是继续抚着琴。今天,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琴声越来越激昂。揉音、按音、泛音交织出现,表现出她复杂的内心世界。
雨越下越大了,夹带着电闪雷鸣。
窗外的院子里,树木在狂风暴雨中摇晃着。
在院子的一边,有一排屋子,原是她父亲水居一的书房,自从父亲出征边关,屋子一直空关着。雨水正沿着书房的屋檐挂下来,落在青砖地上溅起水花。屋子里黑灯瞎火。
冰心继续抚着琴。她时而低头俯看着琴弦,时而微微仰面看着窗外,十分地投入。双眼挂着泪水。
突然,激昂的琴声嘎然而止,冰心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窗外。窗外依然是夹带着雷电的磅礴大雨。音乐的停止像是在等待,又像是祈求。使这两段乐曲之间漫长的休止,显得更神秘。
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冰心才轻轻地拨弄起琴弦来,音乐恢复到乐曲开始时的平和和舒坦,琴声夹杂着风雨声,如行云流水般地飘向远方。久久地在空中回荡。
3
天色已经大亮。春芳的卧房内,春芳从睡梦中被水吟叫醒。
她坐起身来,睡眼惺松,伸了个懒腰,傻傻地看着水吟。她并不知道水吟今日为何这么早就来叫她起床。单薄的锦被滑落在腰间,蓬松的秀发散落在肩上,上身只戴着一个红肚兜,粉肩暴露无遗,脸上是一脸的茫然。忽然她发现自己上身只有一个红肚兜,于是赶紧抓起床脚跟的绣花小袄穿上了身,扣上扣子。尽管水吟是她的贴身丫环,平日里又像亲姐妹一样,但少女的羞涩,依然使她脸上浮现了两朵红云。那绣花小袄裁剪得十分贴身,扣上扣子后,更显得青春少女所特有丰满、妩媚和娇柔。
她问水吟道:“今日为何如此早就来叫我起床?”
“小姐,你忘了,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还不起来梳妆打扮。稍停停花轿就要到了。”
“这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春芳一脸的狐疑。
“老爷没同你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快起来吧。”水吟一边说着一边去搀扶春芳下床。
春芳心头一阵狂喜,脸颊上的两朵红运瞬间变成了红玫瑰。
街上。一支迎娶新娘的队伍从远处走来。走在队伍前面的人用长长的竹杆挑着鞭炮,鞭炮劈劈啪啪地炸着,吓得行人四处避让。
花轿在轿夫的肩上晃晃悠悠,迎新的人合着鼓乐声舞蹈着,显得很兴奋的样子。花轿边上,过锷骑着高头大马,脸上是一付得意洋洋的神情。
忽然队伍中闪出两个过锷家的仆人,一手拿着高升一手拿着火捻子,直到队伍的最前头。跟随着迎新队伍看热闹的孩子,见他俩要放高升了,一边赶紧用手捂住耳朵一边跑得远远的。那两个仆人见了,一边冲着他们做鬼脸,一边用火捻子去点高升,但并不是真点,只是吓唬吓唬孩子们。等到孩子们都跑开了,他们才点燃了高升。
两个高升一前一后炸响。声音震耳欲聋。连过锷胯下的坐骑也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
4
春芳被高升炸开的巨响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用手撩起纱帐想问问水吟,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水吟并不在闺房里。天还没有放亮,窗外又是风雨又是雷电。
她觉得很奇怪。不明白此时水吟为什么会突然走开了,明明刚才是她将她唤醒的。无奈之下,她放下纱帐,叹了口气,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用锦被牢牢地裹住只戴着一个红肚兜的身子。睁大了眼睛,透过纱帐,看着窗户纸上的树影在狂风中不停地晃动。
她害怕起来。但仍然想在这风雨声中辨别出刚才梦里的鼓乐声。
鼓乐声似近似远,若有若无。
她听了好一会,终于听出来了,那鼓乐声并不存在,即使有也不是朝她家来的。兴许已经到了妹妹家了。
刚才的那阵子狂喜只是一场梦。
又是一个响雷。
这一下,她再也忍不住了,哗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睡在外屋的水吟被惊醒了。她披着衣服闯了进来。
屋里黑咕隆咚,水吟走得急,也没带灯火过来。
“小姐,小姐!你醒醒。”水吟还以为她小姐是在做噩梦,所以轻声软语地叫喊着。
春芳依然像小孩似地哭着,根本不理水吟。
水运夫妇也听到了春芳的哭声,赶了过来。
她母亲坐到春芳床上,将春芳搂在怀里。
水运妻言道:“不哭,不哭,女儿不哭。要是你怕打雷,叫水吟陪你同睡。”
春芳说道:“娘,不是的。刚才我梦见妹妹出嫁了。女儿是不是没人要了。”
“傻姑娘,你怎么这么想。这是梦,你还当真了。你妹妹不是好好的在隔壁。天还没亮,让水吟陪你再睡一会。”水运妻安慰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