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锷听看门的老人说,让他们自己到花厅里去,心花怒放,正中下怀。一路闷笑着,而且走得飞快。
聪子心里很清楚,他少爷的这番举动是想去干什么。而且,心里还在暗暗地笑他,少爷是在痴人做梦。姑娘们被你撞见一次,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她们肯定都吓得半死。她们又不是傻子,还会被你撞见第二次。眼下,既然少爷愿意去看,就让他去。只要他不再让他当垫脚石,便是上上大吉了。所以,他不动声色,乖乖地跟在过锷后面朝里走。而且,故意走得很慢。
果然,走到靠近花园时,过锷立住了脚步,狡黠地朝两边看了看,见没有水家的人,然后飕地一窜,便窜进了花园,直奔那天偷窥冰心姐妹的漏窗下。也顾不得漏窗前有花草、竹子,硬是挤了进去。他已等不及聪子过来,再让他当自己的垫脚石了。也不怕脚底下的疼痛,双脚踩着竹子的枝丫,双手攀着漏窗的边缘,迫不及待地透过漏窗朝内园里窥视。
内园里,自然是除了荷花池里已经谢了的荷花,焦黄的荷叶,连个人影也没有。对面水榭的长窗关得紧紧的,平台上也空无一人。不过过锷并不死心,贼眼还是在内园里四处搜寻,希望能在花草树木之间,或者假山石背后,找到冰心的身影。
这就是痴人的愚蠢之处,他被冰心的姿色迷昏了头。思维能力退化到连他的书童聪子都不及了。
聪子十分乖巧,即便过锷不关照他,他也不会随少爷到花园里去。一则,他比过锷明白此时内园里必定空无一人,当下再去窥视必定是一无所获。二则,偷窥水家小姐是少爷的事,不关他的屁事。上回已经招少爷骂过了。所以,他乐得慢悠悠地在小道上走着,注视着两头是否有人走来,倘若有水家的人出现,可以及时传递消息。
果然,只一瞬功夫,过锷便沮丧地退了出来。一是他什么也没看见,二是他踩着枝丫,攀着漏窗,坚持不了多久。
2
过锷和聪子在大门口叫门时,水运父子正坐在花厅的八仙桌旁,边喝着茶边玩着牌九接龙的游戏。他们俩人的心情都很放松。圈套已经设好了,就等过锷这个傻瓜蛋来钻了。没过多久,看门人就进来禀报道:“禀报老爷,过公子来访。”
水运放下手中的牌,朝水庸看了一眼,说道:“有请。”
等看门人退出花厅,水运嚯的一下站起来,对着水庸说道:“他来了。快,照我说的去做。”
水庸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牌,急急忙忙地退出了花厅。
水运将桌上的牌收拾在一起,连同一个茶盅,一同藏到了长条桌上福禄寿三星塑像的背后。而后,环顾一下花厅的四周,确定没有什么破绽后,这才自己端着茶盅,走到窗口茶几旁,将茶盅放在茶几上,身子在椅子上坐停,架起了二郎腿,等待过锷的到来。
3
过锷嘻皮笑脸地走进了花厅,后面跟着聪子。
过锷一边朝水运作揖,一边问候道:“伯父大人安康,侄儿过锷拜见。”
水运先是“噢”了一声,随后,站立起来,很和蔼地笑着说道:“过公子来了。请坐,请坐。公子有多日未来我家坐了。”
水运这句话听上去是在敷衍,其实是在抓挠过锷心头的痒痒处。
过锷哪里知道其中的奥秘。他扫了一眼花厅,见没有水庸的影子,便问道:“伯父,怎么不见水庸仁兄?”
“噢,他啊,前几日出了趟远门,受了点风寒,正在屋里躺着。”水运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呀呀,侄儿不知道水庸兄贵体欠安,今日匆匆而来,失礼了,失礼了。”过锷一边说着一边从袖笼里掏出些银子,交给聪子,说道:“聪子,你替我去买点儿水果来。”
“不必啦,公子。过公子能来草舍看望小儿,是我过意不去,哪能让公子破钞。”水运一本正经地说道。
过锷言道:“伯父,那是礼数,应该的。聪子,快去快回。我在此等着。”
聪子接过银子,转身急匆匆地往外走了。
水运招呼着过锷坐下,随后吆喝了一声:“上茶。”
4
在水庸的卧室里。他侧着身子,脸朝里躺卧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装着像是睡着的样子。
他的卧床及卧房内的所有家具都是红木的,卧床是雕刻精美的架子床,门围子及四周的栏板上雕刻着“暗八仙”,有宝剑、葫芦、荷花、玉板、鱼鼓、花篮、笛子、扇子等物件,形态逼真,惟妙惟肖。并以水纹和云纹交替着将它们连成一片。寓意“八仙过海”,“神通广大”。比他爹妈卧房里的雕花床气派多了。可见水运夫妇对儿子的重视。
卧床上的帐子一半下着一半钩着。床边的椅子上搭着水庸的外衣。
水运故意轻手轻脚地领着过锷和聪子走进水庸的卧室,聪子手里拎着一篓子刚买来的水果。
过锷是第一次走进水庸的卧房。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精美的红木大床。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好家伙,你水庸的睡床竟然比我的还考究。他又环顾了一下卧房的四周,窗户前的茶几、椅子,墙边的梳妆台,屋子中间的小圆桌和凳子全是一色红木的。不由得感叹水家的富庶。
水运直到床边才轻声地唤道:“庸儿,庸儿,过公子过来看你了。快醒醒。”
水庸装得十分像,他没有马上应答,而是等了一瞬,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装着睡眼惺忪的样子,用手揉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水运他们。又等了一瞬,见站在床边的是过锷,便要掀开被子,坐起来。
过锷站在床边,见他要坐起来,一边上前阻止他,一边说道:“躺着,躺着。你有病在身,不必讲究。”
出于礼貌,水庸并没有躲下,而是坐了起来,将身子软软地靠在床板上,显出全身乏力的样子。这样一来,过锷站在床边必须低着头才能跟水庸说话。
水运见状,心里不胜高兴,他知道自己所担当的角色已完成了表演。于是他假惺惺地说道:“你们兄弟俩多日不见,慢慢聊,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了。”
“伯父请便,侄儿坐坐就走。”过锷信以为真了。
过锷接过聪子递过来的水果篓子,说道:“来得匆忙,一点水果。”
“不好意思,要叫公子破费。来,你我兄弟,又没有外人,床沿上坐。”水庸说道。
过锷想了一下,也不再客气。如果是站在床边,或者拿张凳子坐在床边,跟水庸说话,确实没有坐在床沿上来得顺畅,能面对面。他缓缓地在水庸的床沿边上坐了下来,面对着水庸说道:“日前,我曾叫聪子来过,门上人说你外出了。你竟去了哪里,没几天功夫,怎会如此不小心,受了风寒。请过郎中了么?”
聪子侍立在他的背后。
“请过了,郎中说没什么大碍,喝碗姜汤,睡几天就会好的。”水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