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娴庭在箱笼里找着物什,翻箱倒柜的整个轩然阁都听得动响。轩然阁便是她王府的住处,白日在王府瞎溜达时留意王府所有的院子数这轩然阁最大。
这新住处起码大沈府的院子三个上,背靠假山,前有小池子,花雕门旁种了桂花树,也算有山有水,风景怡然罢。
“你在找什么?”
冷不丁的男声惊得娴庭一哆嗦,回过头瞧去,那人不是赵元俨又是那个?只见他立在里间门口,背着双手,板着容颜,比娴庭那亲爹更威严耸立一番。
霎时,娴庭觉得自己就像个做错的孩子,手足无措,那还想起行什么礼。
“听闻,听闻五姐姐和大侄媳妇都有喜了,我们成婚两府都送了礼来的,自然得礼尚往来。”娴庭说话哆哆嗦嗦小心翼翼,明明十三岁的女娃娃说话得样子,像极了大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眼前这尊佛。
只见这尊佛缓缓走在雕花桌子前坐下,吃了一碗茶汤,拧着眉头抿着嘴角,思虑许久道:“你我新婚,若贸然送礼恐会撞喜,倒不如等孩子降地在送份厚礼。”
细细一想,娴庭觉得他说得很对。母亲常言有往有来,可这往来自然得分时候。新婚在身,大喜未过,若是冲撞胎儿岂不是好心办坏事。日后孩子洗三再送一份厚礼,岂不很好?
当即,娴庭锁上箱笼,收好锁匙。因娴庭又想到一桩很好的事,待孩子落地,赵元俨这做舅舅和八爷爷的自然会送礼,那还需她掏腰包,真为美事一桩。
娴庭把油灯端至桌子上,赵元俨很是识趣的给多倒了一杯茶汤,娴庭微微颤颤接过茶碗,这事决不可让母亲晓得,不然母亲定要她背背女戒不可。
想到他堂堂一府王爷给娴庭这小女子端茶递水,这汴京妇人的口水就能叫她淹死罢。
“早些安置吧,明儿还要进宫拜见皇兄和皇嫂呢。”他说罢,起身往里间去,只走了两步回过头又道:“你那陪嫁婆子话好似很多,府上鱼龙混杂,你还是叫她收敛些行径罢。”
娴庭尴尬的点点头,只觉他这话像是巴掌一般打在脸上,火辣辣的。新婚头一日叫夫君教训,大约就只娴庭一人罢:“等明儿得空我好生说说她,她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该是知道规矩的。”
赵元俨轻嗯一声示意知晓,娴庭借着油灯见他宽衣解带,耳朵又不争气的火热了。
娴庭居于闺阁时,见过的男子五个手指头都掰得过来,做得唯一一件过火之事大抵还借着李新玥成亲礼与赵元俨私会。
这事还得从折老太君大寿宴说起,那时她刚落水不久,宫中刚定了姐姐名册不便出门。沈老夫人索性领着她去赴宴。
宴席上一众夫人对四王妃种种恶行说得眉飞色舞,也将娴庭吓得心惊胆战,只觉八王府的水又深了一番。那时娴庭吓得三魂没了七魄,那还管得什么规矩礼仪,拉着李新玥在小角落里说了相求之事。
李新玥向来厚道,办事妥帖,不过三日回信事成了,不过该怎么见,在哪儿见,得她一一说了算。到了私会那日,娴庭连翠果都没带,一人去了李家后山,见着赵元俨不等他发话,十分慷慨的说明来意,大意是你我成婚后可不用顾忌她脸面,要纳侧妃或是夫人都不必与她说,只允她一个平安宁静一生即可。
赵元俨与娴庭拱手作礼,未曾应话,草草两句就将其打发。
娴庭觉得,那是她此生做的最出格也是最无用的事,真真是一阵对牛弹琴。
“对了,你做事也得思虑些,别未见着面孔,没认清什么来人,就是糊里糊涂一番言语。上次好在是允升不记在心里,若是旁人,你这名声要不要了?”赵元俨坐在床沿边脱靴子,说得漫不经心。允升就是大王爷的嫡长子,王静娈的姐夫。
轰……赵元俨的话同一道雷炸在娴庭心里,弄错人了?不可能呀?莫不是李新月炸她?娴庭十分不确定问:“你说的那次?”
“李家宴席那次。”
赵元俨这话又是一道雷,炸得娴庭浑身焦麻,想她人生中头一回私会男子竟认错人了,那人还是她官人的大侄儿?
娴庭抬头瞧着已经躺下的赵元俨,欲言又止,想了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心里祈祷着老天爷打个雷把她劈死得了,省得日后见了那大侄媳妇满不自在。
手里的茶碗不知何时落在桌子上,流下一大片水渍衣裙上也沾了许些水,娴庭手忙脚乱的捡茶杯,擦掉水渍。
“安置罢,昨儿叫那些小辈灌了许多酒,今儿人还是昏沉沉的。”
“额。”娴庭再顾不得什么水渍,匆匆宽了外衣,掀起盖褥躺在他里头,背对着他。昨夜是同床共枕合褥而眠,现下却慌张得紧。娴庭还是对认错人了耿耿于怀,很不甘心的问他:“那日真不是你?”
“不是。”赵元俨很是肯定,思虑良久道。“那日,李相寻我问话,我又担心你到了没见到人无功而返,让允升先等着传话,哪晓得你到了还未认清来人张口就来,允升也是吓了一跳,担心旁人瞧见,拿你名声说事,也不等我去,就匆匆将你打发了。”
果真是对牛弹琴了,娴庭事后细细想了想觉得大不可能。她是赵元俨的嫡妻,若不诞下嫡子承爵,莫说赵元俨不答应,就是朝堂那些言官也能没完没了。六王爷就是例子,六王妃膝下只有一女,官家倒是不说什么,可朝堂那些言官总拿着六王爷膝下空虚无人承爵,要过继宗嗣好承袭爵位云云。
如今六王爷为了耳根清净,自请领着妻女回封地。按理说这也不是过分的事,六王爷膝下无子更不担心他有二心,偏偏官家就是不答应,这其中缘由恐也只有官家自己知道了。
“明儿进宫,恐会见到四姐姐和四嫂嫂,这两人都不大好对付,她们问你话你只管回,若没问你躲着就是,宫里不必宫外,若你受了什么委屈,回了王府只管找我出气。”赵元俨叮嘱我。
“我知晓了。”娴庭有些疲软,回话声儿也小些。
“娴儿。”赵元俨头一次喊她名字,声音低哑同飒飒的风声一般,温和得不像话。“我府上那些女使宫婢大都是有来头的,若有人说了什么话,挑了什么是非,你不好解决的只管找我。府上能信的只有杨大监和我那随侍杨子,他人万万信不得。”
“恩。”娴庭翻个身,掀起重重的眼皮借着烛光瞧了一眼赵元俨,心中很是不解。万寿公主说她这八哥哥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平日里沉默寡言,每每说话大都只作简单回应,心中有事从不往外说,就是官家给他难堪也从不多言半字。可今夜这赵元俨莫不是他人冒充的,这一句句的叮嘱怎么看都不像这沉默寡言的赵元俨呀!
娴庭觉得不是她困觉困糊涂了?就是这赵元俨的魂儿入了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