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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六(其三)

可他也明白,如此的行为只能带来些许的满足,同时带来更为糟糕的后果,自己未来的人生将会在后悔,以及自我折磨当中度过。也可能会抹杀查尔斯将来的某种可能性,也会让本来成绩就差的梦娜失去选择自己喜欢事业的可能。当他下定决心踏入办公室时,他已经选择接受时代已然变化的现实。的确,他在学校拥有颐指气使的权利,但未来终究是要属于这些孩子们的。他要做的不是在他们身上寻求到自尊心,而是奉献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头脑中的知识和思想,引导他们走上更有可能性的道路。

调整好波澜起伏的情绪,阿尔文夸奖了查尔斯给梦娜上课时的几个闪光点,并指出了还有一些用语需要更加规范和加强。竭尽全力控制自己想要嘲讽的话语后,他选择让两个人早点回家,而不是在炽热的办公室继续补习。待看着他们两人离开双元学院后,他怀揣着嫉妒的心游览起查尔斯重新批注过的讲义,开始反思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

已然从学校离去的查尔斯和梦娜并不知道办公室发生的忏悔,对查尔斯而言,他找到了一条能够更快掌握知识,同时还能像自己写作那样带来快乐的事情。至于面前的梦娜,他依旧不清楚那双朦胧的双眼下潜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偶尔的互动也仅仅停留在复述自己言说过的内容。但之前他已经和米罗调查且放弃了继续深究梦娜的内心,于是在稍加思索后打算不再对梦娜抱有个更多的好奇。

回到家中,习惯性先去自己房间阅读昨晚章节的查尔斯突然间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有着些许的不同,爷爷一如既往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休憩。与往常不同的是,温蒂的房间敞开,里面的大部分物件都还原到了她来之前的模样,空空荡荡,就连地板下藏有查尔斯写给她信件的铁盒都不翼而飞。习惯悲观思考问题的查尔斯想着是不是温蒂离开了纳处鲁城,或是她的父母接她回去了故乡,可若是这样的结局,爷爷必然会就此说些什么。

重新冷静下来的查尔斯依靠在大门上观察地面上残留的痕迹,以及门框处崭新的刮擦,他回想起自己在办公室补习的时间居然已经超过了几个月,时间早就从惬意的春变为了炽热的夏季。温蒂要为了第三学年的升学不得不居住在艺术学院中进行集训,而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何之前想要找米罗或是马克聊天时他们总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以及为何自己每天的作业总是很晚了都无法完成,还有那叠讲义为何包含了如此之多的内容,同时页码的数字又是难以置信的三位数。

临近期末考试的最后几周内,查尔斯吃惊于自己居然忽略了温蒂如此之久,也同时痛苦于自身的注意力开始被面前的梦娜所吸引。在十五岁少年的生活中,梦娜是他第二个近距离接触的非血缘异性。几个月的时间陪伴下来又让两人积累了不为人知的默契以及交流的方式。当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与复习之际,他们则是会优哉游哉地在办公室中休憩,查尔斯负责翻看各式各样的讲义,慢慢地去理解上面的内容。梦娜则转移过了视线,将原本四散与周围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查尔斯身上。这也使得两个人的成绩仅在办公室补习才会水涨船高,于是,他们便在所有学生位于图书馆或是家中复习之际,长长久久地留在了办公室,直至夜幕降临,空气中飘散晚餐的香气时才慢悠悠的回到家中。

留给他们的补习时间非常多,查尔斯为了自己有足够的构思情节时间而安排好了每次给梦娜讲课的节奏,让自己能够完整吸收知识,同时梦娜也能大体理解。残存的几个小时内,他便会掏出自己崭新购买的书籍,以及被撕扯到几乎散架的簿子开始书写崭新的故事。而令他有些愉悦也有些不安的是,当他偶尔抬起头构思情节时,便能发现梦娜用自己曾见过,只在温蒂双眸中浮现过的柔情蜜意在她的眼中重现。而他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梦娜阅读,从她那双原本四周弥散但如今仅仅注目与他的眼中,他感到自己的存在被认可,自己书写的文字被理解,原本一直自卑的心在此刻终于得到了满足。

查尔斯在品尝到幸福的甘露之际,却不得不去处理内心中汩汩涌出的愧疚和罪恶感。将近十六岁的他明白,只要自己向梦娜伸出手,那么她就会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予她,这样的想象诚然令他满足和喜悦。但他也明白,这是建立在抹杀一个人的自由意志之上的。偶尔的互动中,他发现即便是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话语,梦娜也会努力去达成,甚至想方设法将其做得更好。甚至于,查尔斯带着些许自恋又自我否定地认为,梦娜学习的突飞猛进同自己的讲授有着必然的联系。

最终的考试并未证明查尔斯的猜测,得益于每天的讲解,他的成绩至少是比过去优异了许多,但整体分数在中下游的水平。梦娜也是如此,紧紧靠着自己排名之下。就在假期开始的当天,查尔斯却下意识地又来到了无人问津的办公室,隔壁的大会议室传来教师们开会时的讨论声响。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错误而笑出了声,带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怀念在不大的房间当中游走,因为就在拿到成绩单时,阿尔文老师告诉自己,下学期他不用来办公室补习了。

涓流般的怀念之情在胸口积累成河塘,查尔斯都快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带着什么样的厌恶心态和反抗心理来到办公室补习。头脑中能回想起的无一不是美好且令人珍惜的回忆。这一点的领悟也是要等到几十年后,人们总是会选择性的忽略另自己不快的所有,残存满足的画面。所以当查尔斯明白自己下学期开始后无法堂堂正正来到办公室消磨一下午的时间后,些许的寂寞将他笼罩。他再度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回想嗅过的油墨芳香,许多教师沉默着批改作业时纸笔摩擦的沙沙轻响,以及一直令他酸楚但也能带来些许甜蜜意味的,属于梦娜身上那馥郁的芬芳,浓郁地就像是在自己面前散发出的那样。

衣裙的窸窣声响使得查尔斯睁开了眼睛,他面前站立着的是存在于现实世界当中,并第不再闪躲他的视线,而是凝视着查尔斯困惑的双眼,坚定地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张被卷得像是凝固起来的蜡烛一般的纸条塞到他的掌心。当纸条脱离她纤细的手,稳定地卡在查尔斯的指缝中时,梦娜原本的柔弱在刹那间涨潮,摧毁了坚定的决心,簇拥着她逃往大门的方向。

查尔斯花费了几分钟才勉强平整了写满文字的纸张,痛苦地从中阅读出了梦娜对于自己强烈的好感,原本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也在此时得以揭露。梦娜游离的目光的确是在打量周围的人群,但目的并非是想要观察什么,而是幻想若是自己同任何一个人生活的未来图景会是如何。她不在乎性别,年龄,只是在想象中寻求到了未来可能存在的安宁或者只存在于人们口中言说的美好。而最后这一切在查尔斯身上尘埃落定。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如此亲近于她,也没有人用平等的方式与她交谈。

往昔,无论是同学们或是老师,总是觉得她的思绪恢诡谲怪,害怕接近她。甚至于学校当中还有传闻她并非是正常的人类,而是幽灵等一系列无端的传闻,就连知道情况的教师也不敢轻易接近,每天上课也逐渐忽略她的存在,即便她完全不做作业,或是上课睡觉也不会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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