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世道:“淮王抬爱。”
“黎世为何如此生疏,唤我二哥便好,近日事务繁忙,这接风宴简陋了些,黎世且多担待。”君良择了一张椅子桌下,又邀君黎世入座:“还站着做什么?百里快扶黎世坐下,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君黎世并不同他客气,在另一张椅子坐下,气定神闲道:“倘若脖子上的绳子能松一些,马车能平顺一些,我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君良捧腹笑起来:“请黎世来确实匆忙了些,还不是怕黎世不听话,爱乱跑,跟孩提时期一个样子。现在倒是安分了不少,也愈发的国色天香。”
话里有威迫的意思。
“淮王这是什么意思?小时候的一些事,淮王还在耿耿于怀?”
君良反问:“黎世不会?”
君黎世默然。
君良低低笑出声:“这里有一壶酒,黎世可要来一杯?”
君黎世楞了一下,别过头冷声:“酒伤体,淮王还是少喝罢。黎世多日行车,分外渴睡,就此退下了。”
说罢就起身,欲要离开。
君良夹了一筷子水晶虾饺,头都没抬:“也好,百里会领你去你的房间,还会一步不离地保护你,黎世就安心在此住下罢。”
说罢,百里再次扶住了君黎世的胳膊。
君良看着君黎世被百里带远,仰头将酒全倒入口中,突然将酒壶重重摔在桌上,似隐忍般低沉道:“碍事的家伙。”他的眸中全是冰冷:“从小到大都是,你们都是。”
脑海里猝不及防浮现那个桃花盛开的春季。
白皙的少年捧着被先生称赞过的新作诗赋,满心欢喜地想要拿给那个人看,他小跑到花苑里,眼眸里全是期待的光芒。
那人坐在桃花树下,笑着听三个孩子摇头晃脑地背诗,等孩子背过了,他抚掌仰首大笑:“好孩子,都过来茶点罢。”
那人身后的宦官忍不出上前谄媚:“殿下个个惊才绝艳,只可惜二殿下今日不在此。”
那人听见少年的名号,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最后全收敛了起:“老二?他……”摇了摇头:“……算了。”
少年站在回廊里,脸上稚气的笑容早已不在,握着诗赋的手缓缓垂下,他默默看着,任尚有寒意的风吹着,等到全身都凉透,才无言地转过身。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君良死死抱住脑袋,趴在饭桌上,发红的眼睛里满是癫狂与痛苦,犹如沉睡的困兽即将苏醒,眼泪埋在眼底深处,就像当年一样久久没有滑落,泪水里有多辛酸,连他自己不知道。
良久以后,他的双手终于放下,像是困极了似的闭上双眼,嘴里无力低喃:“原本……不是这样的。”
那人的音容笑貌,还在心里。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君黎世被百里带到后庭,这是百里第一次仔细打量君黎世,女子最美好的十五六年纪,那美艳绝伦的脸孔,均匀的身段,肌肤胜雪的小手,一双桃花眼,若这双眼睛有了神韵,该是多么的美轮美奂,让人流连忘返,一瞬间,百里失了神。
“啊!”
直到君黎世撞到门槛处发出了吃痛的闷声时,百里才回过神来,还未等百里道歉,君黎世就揉着已经红肿的额头谩骂道:“百里,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
“殿下长得太惊艳了,百里一时出神,没有注意前方。”百里紧张的像个孩子一样。
惊艳?是夸自己,那就算了,君黎世心中还是美滋滋的,百里扶着君黎世进入了西厢房坐下,手忙脚乱的从柜子里拿出药酒为君黎世擦拭红肿的额头,看着君黎世光洁白皙的脸颊,百里俊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雨润的耳垂也红成了一片,百里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她瞧不得,要不然真是太丢脸了。
“百里,一开始你带我过来,我以为淮王殿下会直接把我咔嚓了。”君黎世托着腮,皱着眉头:“没想到就将我软禁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殿下是淮王的妹妹,淮王又怎会痛下杀手。”
“百里,你不懂!”
住了几日,淮王府里的人对君黎世还算客气,用物样样齐全,就连说小曲的人都有。
这日君黎世坐在院子里听着小曲,恰好听到百里的声音,却还听到了熟稔的声音,虽然那人只发出哼哼声。
君黎世试探般一唤:“月时?”
那人蓦然顿住,回过身,正是君月时,他嘴上被缚住了一根黑带,双手也被麻绳牢牢捆着,只能“哼哼嗯嗯”地出声。
君黎世挥手一下,示意唱小曲的人停下,冷声问百里道:“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满不在乎道:“这位十六殿下不如您听话,我只能如此作为了。”说着,松开了缠在君月时嘴上的黑带。
君月时终是能开口,连忙切色问:“姐姐怎么在此?此非善地,姐姐快快离开。”
君黎世一声苦笑,摇头道:“别多问了,你且先安顿下来,我自会慢慢同你说。”
百里上前解开麻绳拱手作揖,带笑道:“多谢殿下解围,有殿下金玉良言相助,想必这位十六殿下将有所顿悟。”
“我不曾替你解围,多余话不必言说。”
百里仍旧笑着:“十六殿下落脚处已是备下,自有小婢引路,小的便不打扰二位叙话,告退。”转身便走了。
君月时瞪着百里的背影,冷哼道:“荒唐,荒谬,这宵小之辈,竟有狗胆子骑到殿下头上,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狗。”
君黎世肃道:“人在檐下,话有分寸,月时,糊涂话还是少说为妙。”
君月时努了一努嘴:“此番二哥绑我们做甚,为了那点钱当真兄弟情都不要了。”
“月时当真以为淮王只是为了那点钱?”月时扶着君黎世回到自己落脚的地方坐下,君黎世一边品着才泡好的菊花茶,一边把玩着桌上的青瓷茶壶和白瓷茶盏。
“怎讲?”
“淮王自幼倍受父王冷落,有一个糊涂的娘,不过,淮王的母妃王氏逝世许久,原由不必我多说,宫里的人尽皆知,只不过所有人不敢提及,月时认为淮王母妃的冤死,自小的冷落,淮王不恨吗?”
“你的意思是二哥想要造反?”君时月顿时把双眼瞪得贼大一阵骇然。
“嘘。”君黎世将手轻轻靠在自己的嘴唇上:“月时切勿谬论,免得惹祸上身。”
君月时立马闭上了嘴。
住在淮王府已经有大半月有余,君黎世除了和月时聊天就是听小曲,日子过得好不乐哉,也不知是百里有意无意的透露,宫中突然少了两位殿下,父王急得焦头烂额,派兵四处寻找,却没个下落。
这日,君黎世正和君月时说着她的神仙姐姐,突然一阵局促的脚步声,将君月时直接绑了起来,君月时大喊大叫:“二哥,你做什么?你们为什么都是一身铠甲!”
如君黎世所料,君良要造反了。
绑来月时,只是为了要挟月时的母妃殷贵妃来个里应外合,绑来自己,想必是给宫里打个幌子,谁都不会去怀疑殷贵妃,谁让她孑然一身,无所依呢?
这时,百里端来了一杯酒,君良看着君黎世:“本王要去出征,黎世可愿敬本王一杯酒,为本王献上这场战役上第一抹鲜血。”君良平素清冷的眸光此刻却分外柔和,淡淡笑意勾得人心弦无端一动。
“十二姐,不要,你不要喝!”君月时眼眸中燃烧着愤怒和慌张的神色,可是众人压制着他,他根本阻止不了。
看来,她的利用价值没了。
君黎世小脸上漾出甜笑,伸手去摸酒杯,百里似有意将酒杯端的极低,君黎世捏住杯沿,险些掉落,还好她另一只手接住了。
“十二姐,月时求求你了,不要喝,二哥,你想要什么,月时都给你,就算是月时这条性命,月时都可以给你,求求二哥,不要置十二姐于死地。”君月时乌黑的眼睛噙满泪花,闪烁着惊魂不定的神色。
“望淮王旗开得胜。”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在君月时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