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君黎世被医师用草药敷眼,说是好得快些。
遂君黎世只能绑个一寸宽白纱巾将草药缚在眼上。
医师说,敷个十天半个月便能拆下来,届时便是能看得清楚了。
在君黎世拆纱布的前一日,温白找到了君月时。
君月时似乎早已晓得温白会找他一样,问:“你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
不能害她,仅此而已。
“殿下,臣有件事要您帮忙。”
君月时深深看温白一眼:“要我做什么?”
温白停了半刻,吸一口气:“如果臣突兀地消失了,黎世她会怎么想?”他笑了笑:“殿下说得对,臣不能以这个模样站在她面前,臣也不想让她对臣有所鄙夷与退避,所以……”
君月时沉了目光:“你想做什么?”
“殿下找人来代臣可好?”
拆纱布那日,是温白拆的,准确点是假温白拆的。
君黎世激动的睁开眼,那是一双傲然如凰,清亮的灿眸。
温白摸着君黎世的眼睛:“黎世……”声音和温白如出一辙。
君黎世倏然笑出了声,拥入了温白的怀里:“温白,我瞧见你了,我终于瞧见你了。”
“娶我。“
君黎世声音一字一顿,格外有力,掷在君月时的心间。
瑶华殿一洗往日的死寂,君黎世广发请帖,大摆筵席,无上宫四处挂着象征喜气的红帘幕,可谓是盛况空前,花天锦地。
君黎世坐在婚房中央,身着一袭红衣,上面用金丝绣着凤凰图案,不多不少九只,这身嫁衣是一天前温白命人的人送过来的,凤冠霞帔,金银首饰,样样俱全,可以看得出来做工很是细心,就连一些接口处都是非常完美的。
君黎世尤其喜爱那一双凤屐,红色的鞋很是精致,鞋头为尖形,一旁有淡淡的刺绣,简约更不失雍容华贵。
“梅梅,我从未想过我能看得见,我也从未想过可以嫁给温白。”这次,君黎世的话语中没有了激动,更多的是淡然,同上次穿嫁衣一般,梅梅依旧没在身边。
随着君黎世冷笑一声,自己掀开了盖头。
一双幽深如古谭的眼眸,她从床头摸出了温白赠予的玉笛,黑夜里,传来了一阵优美的笛声,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想与牵念。
人们只觉得美妙,并无他感。
笛声戛然而止,可以看出来,君黎世克制着,那眼泪却像湖水一般淹没她清冷如月的眼眸。
门,枝桠的被推开。
温白一身梁冠礼服,挺秀高欣的体格,仿从晶莹剔透的大理石精雕出来的轮廓,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拢红衣,玄纹云袖,在君黎世对面而坐。
他虽对君黎世先行掀开盖头心有芥蒂,可是君黎世如玉俏丽的面容,让他一瞬间释怀。
窗户被风卷得盖上,发出一声脆响。
温白起身去关上窗户,君黎世却道了一句:“春来了。”
“暖春到了,梅花就要谢了。”
“温白……”君黎世仰起头看着外边的夜色,眼角几分莹光:“真是个醉人的名字。他对我很好,所以我把他记得那样清楚。”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温白回来坐下,脸上挂着一丝牵强的笑。
君黎世忽然笑了,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温白,他在我躲着树后暗暗哭时来到我面前,他不会讲许多新奇的故事来逗我笑,只会默默的陪伴着我。他真的是一个美好的男子,所以,他丢下我走,应该的。”
温白瞪大双眼,满脸惊讶,一副惊吓过度的反应:“黎世,我……”
君黎世端起了身前的合欢酒,脸上含着笑侧着腮:“世人皆知,我,南城国的十二殿下和温权臣共结联理,这是我想要的。”
温白舒了一口气,笑容猛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是,我装傻下去,对温白是不公平的。”
他倏然觉得喉咙一阵腥甜,脸变得恐怖起来,七窍流血,丝丝殷红的血迹流淌,他脑子里轰然一响:“你……你……”颤颤巍巍的声音明显宣誓着他在害怕,可是,他的害怕没有过多长时间,便重重倒地。
“一月不见,殿下怎么活得如此凄惨。”上方传来了熟稔的声音,君黎世抬眸看去,是白胤星,和几年前瞧见他的模样,一点也未改变,唯有一对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透露出内心冷酷无情的本质。
他倒挂在房梁上,却被君黎世这样深沉的眼神注视着有些不太好,跳下,坐在君黎世的对面。托着腮瞧着她。
一双如漆的眸子,倒是和她母亲有几分相似。
“白君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君黎世起身到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掩盖自己面容上的泪痕。
白胤星起身贴近君黎世的耳垂:“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阁下当然要来祝贺。”
君黎世一脸茫然的迎上白胤星的眸子,略显苍白的薄唇轻轻开启:“或许他只是瞧我可怜,就像其余人对我一般,或许他曾真的喜欢我,只是后来不喜欢了,我曾对他说,如若他走了,一定一定要同我说一声,我不然我不晓得他走了没有,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说,白君,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我又怎知他在何处。”
“知天下事的白君,有何事是不知的……我知道,白君素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如上次一般,我依然可以应白君一个要求。”
“若你要寻的人,其实……不是男人,不是完整的男人……”白胤星说得隐晦,无论怎样,眼前的也是十五六岁的孩童。
“宦官,我十岁那年,便知道了。”君黎世说得洒脱。
白胤星冷硬的唇角越发的冰冷,蓦然笑出了声:“那么殿下……你有见过白某的真身吗?”
说罢,一双翅膀充斥着整个房间,书中说,赤色者为凤,青色者为鸾,战斗力不高,却极为有灵气,原来闻名天下的白楼主白胤星确是青鸾的化身。
是夜,王宫里黝黑安宁。
倏然,一道青色的光伴着嘶吼声炸开了天际。
白胤星带君黎世到了地牢门口。
“我不曾干涉人世间的事情,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不过,那些狱卒都睡了,睡得很安详。”白胤星笑着,离开了这处。
地牢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暗了些,潮湿了些,简陋了些。
温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缘由手脚都拷上铁索,一举一动都十分艰难,于是便不想动了。
温白看着被日光照到一角的屋顶,他在想,黎世现在在做什么呢?
君黎世同他说过,不要再离开她,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温白躺着躺着,无意中便睡着了,等再睁眼时,看到了君黎世。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笑笑便又闭上眼。
可鼻尖上的熟稔的味道是怎的回事?
温白爬起身,沉重的铁链被拉着“叮铮”声,手腕和脚腕处被套出的铁环磨得出血,每一次动,都会疼得忍不住呲牙。
“温……温白……”君黎世听见自己喑哑的低喃,心头万般的难受,逼得眼角有些痒意。
温白就站在木栏内,第一次见面,就见到他如此难堪的他,身上的衣袍被割开十多道口子,皆是被鲜血染红,发丝凌乱披上。
“温白……没久等吧。”君黎世好半响才扯开嘴角对他笑笑:“你……没失望吧。”
君黎世哭着朝他跑去,温白愣了半秒后也向她跑去,腰际的铁索猛然往后一拉,温白被这一道力度拔向后,整个人摔在地面铁索上,背部被重重一击,疼得动不了。
“温白!”君黎世嘶哑的声音像是多日滴水未进的干渴,红着眼担忧看着他。
温白咬牙摇头:“我没事……嘶……”
“别动!”君黎世几近咆哮,颤抖着手,掌心握着那把玉匕,发疯一般对着牢房的门砍,对着同一处一下一下地砍,砍得虎口震裂,君黎世毫不在意。
温白可以感受到背部大片湿润,惨然一笑:“黎世,没用的,你停下吧。”
君黎世固执地砍着牢房的门,没有抬头,可温白还是见到她眼梢的泪。
其实死了也没事的,毕竟,生已无憾。
唯一不舍的还是自己陪着君黎世的时间太少了,还有差了那么一句:
“黎世,我爱你。”
沉寂了千百年的地牢中,回荡着温白的话。
君黎世停下动作,双肩一抽一抽,世间像是归于平静,连时间也冻结下来一般。
“最后一下,最后……”君黎世倏然高举的长剑,对着门猛然一劈。
“砰!”
门被劈开了,扬起一阵厚尘埃,君黎世大步奔来,搂住了温白,可在触碰到他的背时,瞳孔骤缩,
温白背上的一大片衣服被染上了血,铁索上的钢针刺入温白的背中。
温白苦笑一声:“黎世,不要伤心,我很好。”
君黎世一手将他扶住,一手解开他腰上的铁索,眼中隐隐的红血丝:“我们走……离开这里……”
铁索“铮”地一响,腰上的束缚荡然无存,君黎世扶着温白,向着牢外走,君黎世环住温白背后的手被他的血浸透。
温白看着越发近的大牢外,此时外面的天空定是极为雪白,就像是那天自己遇上君黎世那样。
一脚迈出森冷的地牢,空气中清新令温白不自觉多吸了几口,君黎世猝不及防停在地牢门口处,没有再往前一步,温白疑惑环顾了一番四周,顿然咋舌。
地牢外,三重士卒,蓄势待发。
士卒人手各一弓,皆是拉得满月对准他们的方向。
可以想到,只要一声令下,君黎世和温白绝对是活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