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下喜酒,辛辣中却有难以察觉的甜腻,杯盏搁置婢女手中的木盘,走到梅梅面前,探身望着襁褓中那张晶莹的小脸。
是刚初生的缘由,小孩有些瘦弱,可眉目清秀还是瞧得出的,他静静闭着眼,有一种叫做“盛世无争”之感洋溢而出。
“真是讨喜。”君黎世伸出一只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抚着孩子光滑的脸颊:“让我抱抱吧。”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小孩刚出世,可莫沾染了戾气才好。”
声响不大,却能恰好落在君黎世耳际。
对啊,小孩还这般纯洁无暇,莫要沾染了自己身上这些所谓凶残的气息才好。
君黎世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戛然而止,悬在半空中不知进退。
抬眼看了看华容,他低着头,眉间深深皱起,有一两分不情愿的意味。嘴角无奈勾起,梅梅晓得她的异样,伸出手将孩子往君黎世怀中。
“不了。”君黎世止住梅梅,对她摇摇头:“喜酒讨过了,我便不再多留,往后我再来看你。”毅然转身向堂外走去,在石壁屏障处,君黎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大堂恢复了热闹,她不禁苦笑两声。原来这一场盛况,是众人满堂的欢声笑语,和一个她。
回到宫中,百里看出她的不快,也默默无言。
坐在殿门口坐得累了,看着金乌落下广寒初升,对百里道:“拿酒来。”
“殿下……”
“你去遣散殿中婢子公公一夜,你也走……”
“殿下……”
“不准靠近瑶华殿十尺。”
“是……”
昨夜那场梦,真实得让人忘记了是在梦中,君黎世醒来时,想到的,便是这句话。
可有为何,心中会有一种叫落寞的情绪,
是在留念吗?
君黎世讷讷看着帷幔顶上那一幅孔雀朝天的壁画,有些愣神。
一晃,便是一年过去了,频频传来的捷报都是让君黎世管理好朝堂和后宫。
而这日,一封加急加密的信毫无预兆地传来了,打开却见白纸黑字:陛下不知去向。
寥寥六字,宛若五雷轰顶,君黎世的眼前似乎失去了颜色。
在宫中,君黎世不晓得有多少人对自己是真正忠心的,也不晓得有多少人是别人的耳目。
思来想去,宫中与她较为亲近的,就只剩下华容了,虽然他对自己心有芥蒂,可是大是大非面前,君黎世相信他不会如此小肚鸡肠。
夜色冷寂,一辆马车匆匆而过,卷起一路的尘土。
君黎世撩开车帘望着天穹,月不知踪迹,而众星却十分明亮,是要发生什么了么?
马车停在一座府邸前,府邸的大门上是一块刻着“华府”的牌匾。
夜已深,府中静得骇人,君黎世急切敲了几下门扉,半响久才有一个小厮开了门,打着哈欠,嘴上嘟嚷着:“什么人好大胆子半夜敲华府的门,你有几个脑袋?”
“耽误了大事,我看你有几个脑袋。”本就心急,加上小厮这声嘟嚷,君黎世的火气迸发而出:“来人,将他关起来,待我发落。”
言罢,君黎世转身朝着华府里走去。
华容坐在上位,手上捻着一张纸,正是那封信,他盯着那六个字许久,终是叹声:“朝堂要乱了。”
“华容?”
华容抬起脸:“自从陛下走后,朝堂上便开始不太平,可即便如此,却无人敢有所作为,若如今这消息一出,怕是要乱了。”
琢磨片刻,君黎世终是开口,“华容,我想……”
“想什么?想去找陛下?”华容反问她。
“我想去。”
“三郡那样大,北边还有不知尽头的荒漠,殿下如何找?”
君黎世无言,她也不知从何找起,可如今脑海中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殿下,您现在是摄政王,好好守着王宫,陛下向来福气,不会有事的。”
此事一出,王城果然平静不了几天。
从华府回来的第二天,朝廷上已是针锋相对,一触即发,每个人都想总揽大权,每个人都不服气他人。
“摄政王,这下可怎办?”一直忠心耿耿的王公公问道。
君黎世豁然站起身:“王公公,去城门把百里将军叫进九霄殿。”
一些还效忠君月时的都是朝廷重臣,有些事放不开手去做,而君月时唯一的子嗣君炎还小,压不住那群老家伙。
看来,只有她能来做了。
君黎世披上孔雀飞天裙,佯装镇定,一步步踏上了九霄殿的高座上,身后有百里紧紧跟着她。堂下众臣皆不可置信看君黎世,气氛凝结片刻,终有一大臣站出,指着她大声嚷:“区区女眷,陛下糊涂了才任命摄政王,现在干扰朝廷事务,是想造反了不成?”君黎世一甩宽大的袖口,嘴角冷笑,沉声:“本殿下干扰了,又如何?本殿下造反了,又如何?”
李策朝身侧一位大臣示意,即刻,那位大臣站出,双指朝君黎世,语气有几分痛心的意味,倒是有一副忠臣的好模样:“口出狂言,你这妖女,分明的藐视王威,陛下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君黎世挑眉一笑:“陛下分明好好地在络楠郡,到大人嘴上便成了生死未卜?”
君黎世冷了脸色,侧头对百里问道:“这位大人对陛下不敬,该当何罪?”百里领意,一跃下高堂,手中利剑出鞘,剑尖落在那位大人的心口处,瞬息没了气息。
“你……”李策狠厉看着君黎世,门外有一列列兵卒涌进了九霄殿。君黎世静默看着兵卒围着整个大堂,淡然笑道:“李大人,上朝还带着亲兵,这又是为何?”
巡视了一遍在场全副武装的兵卒:“难不成,李大人也要造反?”
李策在王城没有亲卫,不过他的小婿却有,这批兵卒想来也是借来的“造反臣不敢,倒是殿下的架势,令臣猜不透啊。”李策背负着双手,气定神闲,周围的兵卒朝君黎世靠近了两分:“臣为保陛下的江山社稷,只好拿下殿下您了。”
“谁敢动我?”话语一落,藏在九霄殿四壁的暗卫应声而出,承包围之势困住大殿所有人,这是君月时早就安排的,为的就是防着李策的作为。
李策面上神情未变,忽而一笑:“看来殿下是早作准备了。”
“李大人过奖了。”君黎世回头直面在场众臣:“哪位大人有异议?”
表面无异议,可背地里可不同了。君黎世冷冷一笑:“今日无事启奏,那各位大臣便回去罢,近日王城不太平,本殿下便加强了王城的巡卫,各位大人闲暇时便不要出来走动了,怕哪位忠臣被本殿下的亲卫们不留神误杀,那可就不好了。”
李策又怎会善罢甘休,就全是赌一把,他也要拼尽全力。
就在当夜,刀刃相接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王城,每一处角落都有人惨叫的声音,王公公跪在君黎世面前,抽泣道:“摄政王,郑晖大开城门,李家的军队进王城了,如今百将军领人在宫门口堵着,您快走吧。
“李家,不能……”
“摄政王,您去哪?”君黎世漫无目的地走在王宫中,宫女们四处逃难,精致的花苑一夕之间被踏得破碎。
天穹似乎暗下来了,压得她透不过气。耳边都是厮杀声,叫嚷声,哭喊声,不甘的嘶吼声……
亡了吗?
在她的手上……眼前的九霄殿还是这样伫立着,是在等待新的主人么?君黎世狂笑着,对着天,对着地,对着城外无穷无尽的杀戮:“黎世……”
君黎世的耳边似乎清明了起来,清楚地听见有人在唤她,她蓦然回头,身穿破旧的长衫,胸口处还缠着层层的白纱,墨发被一根布条随意绑着,有些乱糟糟的。
两年不见,他长了胡须,双眼也染上了名为沧桑的东西。他回来了,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月时……”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先把摄政王带回去。”君月时抛下一句话领着他的亲卫径直走了。只余下两个人压着君黎世的双臂走进了瑶华殿。
透过小方窗,君黎世看着天渐渐暗下,而厮杀却没有停过,君黎世不知谁最后赢了,可能确定的是,没人看管她了。
走出卧房,君月时坐着在石椅上背对着她。
君黎世松了口气:“月时……”
“孤回王城的路上听闻了一件趣事,谋权篡位?掌管朝廷?”君月时起身看着她,淡淡一笑,上前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辛苦黎世了。”
这几日朝堂依旧乱的紧,君月时也顾不得君黎世了,遂这几日君黎世只能听着外面正传得风头正盛的君良遇险后的经历。
原来君月时所在的一师遭遇了埋伏,不慎被一箭射穿了胸口,身边的亲卫誓死将君月时护了出来,最后却是无一生还。
马驮着君月时到一个陌生的小镇,一个善良的姑娘将他带回家并细心照料,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