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用的是这只手吗?”克林恩抓住了男孩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烧焦了半边的白色衬衫,咬牙切齿地问:“你叫米拉是吧?”
米拉被克林恩的三个同伙按着,眼睛通红,喘着粗气,却不发一言。
“你在等你那个姐姐?”克林恩冷哼了一声,“她马上就会过来,我可是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正说着,安狄拉就被一个目光凶煞的高个子男人带了过来,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安狄拉!”米拉看到安狄拉,忍不住哭了起来。
克林恩一巴掌掴在米拉的左脸上,听得安狄拉心头一颤,她看到米拉的小脸已经肿了起来。
“混蛋!”安狄拉急了,大声骂了起来,“有本事冲我来,你就是个孬种,要是单挑你连屁都不是!”
克林恩走到安狄拉面前,朝她脸上啐了一口,说道:“别急,一会就轮到你了。”他从书包中拿出一把斧头和一把折叠匕首,向着安狄拉比划着,“先是他的手,然后是你的脸。”
“你敢!”安狄拉看着闪亮锋利的斧尖,剧烈挣扎了起来。
“记住,没本事就别犯贱。”克林恩朝同伴们使了个眼色,两人把米拉按在地上,另一个拿出一段麻绳,勒紧了他瘦小的右胳膊。
“求你了……”米拉被吓破了胆,哭着求饶道:“我还小,我给你钱,你要什么我都给,我不想死……”
“你怎么会死呢?人少了一只手还死不了。”克林恩和他的同伴们笑了起来,他踩住米拉的胳膊肘,疼得米拉叫出了声。他说:“别乱动,马上就会结束了。”
“放开他,有事冲着我来!孬种!”安狄拉几近疯狂地叫喊着,她用鞋跟狠狠地踏向身后的男人,男人闷哼一声,抬起一脚猛地踹在她的腿弯处,安狄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双膝跪倒在地,疼得她冷汗直流。
另一边,米拉仍在不停地求饶,哭哑了嗓子,克林恩挥起斧头,狰狞地笑着,然后砍了下去。
刺耳的惨叫声传遍了树林,附近的灰雀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安狄拉瞪大了眼睛,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不远处一地的鲜血,感觉周围的吵闹声逐渐远去,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腾扑腾地跳。
米拉已经晕死了过去,那只断掉的白皙手掌浸在殷红的血泊中,逐渐失去了生机。
“他不会真的死了吧?”看着一地的血,他身旁的伙伴有些胆怯了,侧过头小声问克林恩。
“死不了。”克林恩一把将他推向一旁,丢下手中的斧头,拿出折叠刀,一步步走向已是呆若木鸡的安狄拉。
安狄拉的视线已经模糊,只看到一个黑影在眼前慢慢放大,她缓缓抬起头,感觉被人捏住了下巴。
“如果你说点我愿意听的,或许我能让你轻松点。”他说。
安狄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笑容扭曲的克林恩,她终于开始心生恐惧。
明晃晃的匕首在她眼中放大,像一只毒蛇。
她感受到脸庞上刀锋划过的冰凉痛楚,肩膀止不住地打着颤,她感觉一股热流正从面颊的伤口中涌出,流向下巴,一滴一滴地滴在自己胸前的制服上。
“不说点什么吗?”克林恩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她心中的防线终于崩塌了,这一次甚至比遭遇海怪更令她觉得可怖,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千金来说,她从未见过世界残酷的那一面。
绝望和无助让她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她张着嘴,浑身战栗。
正当她想要求饶时,她听到克林恩发出一声惨叫,身后又传来一声瓶子爆裂的声音。
几滴液体溅到她的身上,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啤酒。
她感觉世界又开始变得明亮清晰起来。克林恩正在捂着自己溢出鲜血的手,那只匕首已经熔成了一坨废铁,被它的主人扔在一旁,而身后的男人则瘫倒在地,头上流着血,身上还残留着棕色的玻璃碎片。
“啤酒与烧烤,真是绝配。”布林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肉香,点了点头。
他刚要走向安狄拉,却见对方冲了过来,她被反绑着双手,直接撞进了布林怀中。
布林被她撞得趔趄了一步。安狄拉哭得厉害,蹭得布林满身血迹。
“好了,没事了。”布林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眼睛却狠狠地瞪着远处的几名肇事者。
他见另外三名男学生要跑,便抬起一只手,嘴中念念有词。树丛沙沙作响,一阵狂风将他们吹向空中,又倒吹回了原地,三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们,过来把他们绑起来。”布林解开安狄拉手腕上的绳子,对远处疼得呲牙咧嘴的三人吩咐道。
三人几乎没有犹豫,就将克林恩和男人结结实实地捆上了。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一名学生在他身边小声说:“不过我也得提醒您,他们都是伯利特斯家族的……”
“我管他们是谁。”布林看着仍在昏迷中的米拉,面色凝重地说:“你们把他送到市医院去,别耍什么花样,要快,做完之后就可以滚了。”
三个人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米拉背了起来,他们看着地上的断手,似乎有些为难。
“带着。”布林阴着脸说。
其中一个人连忙捡起手,朝着布林鞠了一躬,三个人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喂。等等,我也需要治疗!”克林恩被捆着手脚,扭动着身子,他的手掌仍流着血。
布林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于是他终于安静了。
“费恩,米拉他……”安狄拉站在布林身后,欲言又止。
布林回过头,看着一身血迹的安狄拉,叹了口气,说道:“希望没事,只要没被感染,但麦班那边……”
“我会和他说的。”安狄拉仍旧惊魂未定,她看着瘀了血的手腕,心中复杂万分。
布林将手掌放在她的脸上,一股清澈的水流覆盖在她的伤口处,清洗着血迹。
清水式II。
安狄拉突然笑了,触动了脸上的伤口,嘴角又是一咧,她说:“你既然会用,当时还要让我们给你化冰。”
“别提那时候的事。”布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地上的伯利特斯兄弟,说道:“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处理?”安狄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杀掉最省事。”布林的一句话让克林恩又开始扭着身子嚷嚷起来。
“喂!你不能杀我……”
布林又一次抬起脚,还未踹出去,克林恩就安静了。
“如果放走了这家伙,他一定还会找机会报复。”布林说。
“你真的要杀他,就因为这件事?”安狄拉这才反应过来,布林并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不?”
“这里是琉璃城,我们可以走法律……”
克林恩听到安狄拉的话,连忙表示同意:“对,我可以赔钱,多少都可以,只要你能放了我。”
“闭嘴。”布林也懒得理他,转过头看着一旁的仍在昏迷中的男人,他踢了踢男人的脸。
“嘿,该起床了。”布林说。
男人抬起头,看着布林的皮鞋,他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已被捆住了手脚。
“你是他哥哥?”布林蹲下身,用一片玻璃渣戳着男人的脸。
“是又怎样?”
“哼。”布林笑了笑,“欺负女人和孩子,你们可全占了。说吧,你想怎么死?我这辈子流窜惯了,可不差一个琉璃城。”
安狄拉想要说话,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男人绷着脸,沉默着,而另一边,克林恩仍在大呼小叫地求饶,于是布林起身又踹了他一脚。
“如果你的鬼叫引来了人,我马上就弄死你。”
“你到底想怎样?”男人说,“如果你放了我们,我保证不会再追究这件事,至于那小子,想要多少赔偿我们也会承担。”
“霍拉梅一直都是放逐之人和流亡者的天堂,言而无信的事可做得多了,至于他们的后代……”布林冷笑道:“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后代多半也是废人。”
他的手中凝出一团耀眼的光,安狄拉看得出来,那是高阶焚火式的一种,至于是哪一种,安狄拉就不清楚了,或许刚才布林就是用这一招将匕首熔成了铁水。
克林恩呆滞的眼球中映出布林手中的火球,他现在反倒是没了动静。
看着布林的背影,安狄拉感到一股难言的陌生。
“布林,没必要这么极端。”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安狄拉,其实我一直都想要离开,当然,你不必跟着我。”布林没有回头。
“如果你走了,我肯定会跟着你。”安狄拉脱口而出。
布林看着她,默默地收回了手中的魔法,他给克林恩松开了手腕的绳子,从怀中掏出纸笔,递到他面前,说道:“你家的住址。”
“我……”克林恩看着他,面露惧意。
“别废话!”布林的语气狠厉,“有几个就写几个。”
克林恩左手握着笔,趴在地上无比吃力地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然后再继续写着,布林有些不耐烦,便夺过了纸笔,折了两折揣进怀里。
“记住,如果你们再敢惹事,就等着家中失火吧。对了大个子,赔偿金的事我事后会找你商量。”布林单手推着安狄拉的后背,离开了树林,只留下一脸错愕的伯利特斯兄弟和被血染成黑褐色的泥土。
“滚出去!”工坊二楼,麦班的声音贯穿了整个工作间,安狄拉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对不起……”她道着歉,倒退着走出了屋子。
房门外,布林看到安狄拉出来了,就将她拉入怀中,她哭得伤心欲绝,布林看了她一会,反倒露出了笑容。
“觉得很委屈吧?这也没办法。”布林拍着她的肩膀。
安狄拉没有回答,但哭声却也足以证明。
“没关系,麦班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这件事错不在你。”布林安慰道。
“如果不是我教他那种半吊子的魔法,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安狄拉将脸埋在布林的胸膛中。
“不,不是你。”布林说:“是我,我天生就是个灾星。”
“别说了。”安狄拉并不领情,她抬起头,问布林:“米拉他怎么样了?”
“如果你是问他是否活着,那显然没问题,只是断掉的手掌是没法接回去了。”
安狄拉眼神变得黯然,她皱着眉,叹息道:“那可是右手啊。”
“那也没办法,这种伤除了太阳岛的接合治愈魔法或许没人能治。”布林的目光扫到了安狄拉左脸脸颊上的伤口,叮嘱道:“你脸上的伤不算深,愈合后大概也不会明显,等结痂后自然脱落就没问题了。”
安狄拉点了点头,她听见屋内有些动静,于是说道:“我们还是去外面谈吧,一直呆在这里不太好。”
布林拿出一条丝巾围在安狄拉脸上,勉强能盖住伤口。琉璃城在这个时节还未转暖,他们去了工坊外的一条河边,向着下游的方向散着步。
安狄拉至今仍有些后怕,那只血泊中的断手和明晃晃的白刃总是时不时地在她眼前闪过,或许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这都将成为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谢谢你,费恩。”安狄拉说,“还好你赶过来了。”
“我当时正从猎人工会回来,刚好就听见了树林中的惨叫声。”布林半开玩笑地说:“或许这世上只有你的好运能抵得过我带来的不幸。”
“你真的信这些吗?”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亲眼所见。”
“你以前究竟……”
“有机会的话我会和你说的。”布林看着河对岸几个玩耍的孩子,他问安狄拉:“想离开这里吗?”
安狄拉停下脚步,心中思忖着。
或许真的应该离开了。她对麦班和米拉心怀愧疚,而她又不清楚该怎样去处理自己的情绪。如果米拉长大了,他会不会怨恨自己,会不会这样觉得——自己失去了右手,生活因此变得如此繁琐难堪,而事情的起因却荒唐至极。
“我这半辈子都在逃。”布林的话拉回了安狄拉的思绪,他说:“时间很伟大,能解决一切问题。”
“你想去哪?”安狄拉问。
“谁知道呢。”布林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却只在冰面上砸出一道白色痕迹。
“还结着冰。”布林有些意外,他看着东面天空的云彩,说道:“但听说东大陆已是春暖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