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做好了随时接到辞退通知的心理准备,虽然老板娘对谁都是一副白板面孔,可是夏桐看得出,她对自己地敌意特别的大。林雅娟对于苏董事长因为郁夏桐的营销部提成方案而对她大加斥责,闹得几乎不欢而散之事依旧耿耿于怀,而且夏桐相信,郭春妮他们一定在背地里说尽了自己的是非,甚至于有可能把苏老先生对自己的欣赏添油加醋地汇报给林总裁,以便最大限度的引发林雅娟对自己的妒恨。
说自己现在是苏夫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并不为过。老板娘要开其他员工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郁夏桐不同,虽然她在宏阳集团只是个分公司的副总,而且还是不入人事编制的,按入职年限、按贡献、按资历在祥瑞公司现存的总级人物里郁夏桐也还排不到前几名的位置,但是有一点夏桐是特殊的,那就是她给苏董事长留下了特殊的印象。
因而小老板娘要除掉她,还真得费一番心机,抓到些真凭实据才行。
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自己再如何得苏老先生的赞识,那分量又如何能与只手遮天的太后老佛爷相比?林雅娟不过是在等待时机成熟,慢慢地改变苏景原对郁夏桐的印象,等那些好感消失殆尽之后,再轻轻地吹出一口气如吹去一抹灰尘一般,把郁夏桐逐出局。
夏桐知道那一天终会来的,但她只能如常地工作,只能当所有预感中的结局都不存在。除了在祥瑞一天就要对得起自己所得的薪水负起相应的责任,郁夏桐别无他法。像很多识时务的“俊杰”一样见风使舵地向着老板娘一面靠拢,那不是郁夏桐想做和能做的事,那种阿谀献媚的小人嘴脸夏桐看着都有呕吐的欲望。李明奇倒是几次暗示她可以给苏董事长直接打个电话,说说自己目前的情况与担心,苏景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而且苏老先生也会很乐意接到郁夏桐的电话,与他的“小孩儿老师”聊聊的。
如果不能归顺于林雅娟一派,那么抓住她们心里的顾忌之处,抓住她们暂时不敢动自己的关键环节——董事长的欣赏与认可,并且将这个自己目前唯一拥有的优势筹码加大,让董事长进一步对自己表示关注与支持,以此来震慑敌对方,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夏桐却没有按照李明奇的提议与苏景原通话,越级汇报,那是一个职场人的大忌,何况自己越的不止是一级而已,从职场人的角度出发,夏桐不愿做这种违反游戏规则的事儿;而如果以私人的角度打电话给苏老先生,闲话家常,那就更不是郁夏桐的风格了。单纯的私人交谈沟通感情?与自己的老板会有“单纯”的私人交谈吗?会有简单的私人感情吗?夏桐觉得自己在任何一家企业工作凭的都是真实的工作能力,靠的都是对企业的作用与贡献,因而她可以理直气壮、问心无愧地将每个月的薪水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和自己的老板有了私人情谊,无论这感情有多单纯,或者这是一份长者对自己喜欢的晚辈的一种关爱;或者这是一种忽视了性别年龄的友谊。但夏桐还是觉得,如果那样,自己将与以前孟春城公司里那些与他有染的女人有些相似,不是吗?无论你付出的是身体是情感还是其它什么,总之你是在利用工作以外的东西来获取报酬,在这一点上,郁夏桐永远迈不过心理的那道坎。和汪家明、李明奇甚至是席慕远,夏桐都不介意建立一种工作之外的情谊,可是,苏景原不同,正如林雅娟所讲“公司所有的钱都是苏董事长的”,如果不是工作所得,而只是由于苏景原的喜爱郁夏桐才得以在祥瑞生存,得以领到每个月的薪金,那么,夏桐觉得,自己就与一个接受富人施舍的贫穷乞丐无异。
所以夏桐不采取任何行动,她准备坦然地面对总部发来辞退公告的那一天。
可是夏桐没想到,自己的事情还没有任何消息,宏阳分公司的另一个领导,却要先她之前离开宏阳祥瑞了。
这人是宏阳公司的负责人席慕远,他当然没有被辞退,就算他的工作被总部挑出了诸多问题,但单凭他的特殊身份,苏老先生还是给了他一个比较得体的说法——调职,而且是平级调职。席慕远被调到新顺市的一个分公司做公司总经理,虽然依然是总经理的位置,薪资职务都没有任何变动,但所有人都知道,席慕远已经被逐出了祥瑞集团的核心管理层,这其实说穿了就是一次“发配边疆”。新顺市是个只有五十万人口的小城,地处偏远、交通闭塞,和宏阳市这样拥有近千万人口的省会城市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苏景原之所以在那里开发项目,完全是因为当地主管招商建设的一位政府负责人,当初在京为官时帮过苏董事长的大忙,据说如果没有此君,苏景原完全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因而当这位大恩人遭难被贬至新顺市时,苏景原将当地最大的一块地皮接过来,为那位被贬的京官大大地添了一笔政迹,同时也是送给这位恩人的一份厚礼。
李明奇号召全体员工为席总送行,晚宴设在祥瑞公司的“聚点儿”——东来顺饭庄,这里的北京菜很对席慕远的胃口。多少次,祥瑞公司的全体员工在这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而这一次,场面里却多了份临别的黯然。
服务小姐给各人面前的杯子都满上了酒,席慕远端起酒杯站起身,向祥瑞的所有员工道:“先说几句听着像套话,但却是我真心诚意、发自肺腑想要和各位说的话。”
十几桌人鸦雀无声,齐齐地将目光集中在席总经理的身上,大多数人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份开总经理办公会时看不到的凝重与情谊。
“到宏阳分公司也有四五年了,这段时间里所做的决策有对也有错、所做的工作有成绩也有败笔、收获的有欣喜也有失意,功功过过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也自然都有一把尺。唯有一点是我席慕远最满意也是最欣慰的——那就是这个或者艰辛或者快慰或者五味陈杂的过程,在座各位都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共同经历,共同面对,这是我最大的收益。”席慕远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杯一饮而尽,场内的空气更加沉闷了,夏桐看到有几个年轻女孩子的眼里已泛起了点点泪光。夏桐知道,公司里有好多个女孩儿都在背地里把席总经理当成明星偶像一样崇拜着,其中甚至还有点暗恋的味道。
席慕远看了看手中的空杯,眼神也变得有点空落,但一转瞬,席总经理便调整了心态,一抹温和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如阳光般逐走了所有的阴霾,“还有一点我想跟大家说,希望我走后,各位能够一如既往的为祥瑞工作、支持总部任命的新任总经理。祥瑞是家很不错的企业,我相信祥瑞会在年底上市并且有更大的发展潜力,也能为大家提供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看了看依旧情绪不高的员工们,席总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席慕远是那种特别会笑的男人,笑起来温文俊雅并且有一种温暖人心的特别效力,“你们还等什么?我刚不是说了,在我任宏阳分公司总经理期间有功有过,那么也一定有开罪大家的地方,还不抓紧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们难道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我清清醒醒地从这里走出去?以后再想找机会,可就不容易啦!”
席慕远的话一说完,众人就从原本的沉静中恢复了以往聚会时的生气,场面顿时热闹起来,几乎每个人都拿着酒杯向席总单独敬酒,真诚的、敷衍的、恋恋不舍的、暗自窃喜的,形形色色……
席慕远来者不拒,逢敬必干。
郁夏桐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席慕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他也是个算得上称职的总经理,他具备一个老总的修养与能力,对下属也基本做到了公平宽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气度,无论在多少人面前、无论在怎样的大场合下他都能举止得宜,令他的下属以跟在这样一位老总身后为荣。夏桐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作为一个下属员工,跟在林雅娟那样一个张牙舞爪、动不动就做狮吼状的妇人身后出席各种行业聚会甚至是被政府领导接见,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郁夏桐有好几回陪同席慕远一起参加区市级会议的经历,席总的讲话,总是让夏桐感到脸上很有光彩,相比之下,席总的气度风范与那些政府的“大领导”相比毫不逊色。
今天席慕远的表现同样令夏桐感到非常满意,他那样大度、宽和、坦诚地面对自己的离去,把伤感与失意控制在一个合情合理的范围内。而最后那几句笑谈,则带了点不着痕迹的自嘲同时也大大减低了郭春妮、袁经理之流因席总的离去而产生的快意。
看着李明奇、汪家明以及各位部门负责人都已敬酒完毕,夏桐满了一杯酒,走到席慕远面前,“席总,我敬您,您一直是我心里值得尊敬的好领导,无论您调到哪里,我相信您都可以为祥瑞集团做出自己的贡献。我羡慕新顺分公司的员工,因为他们能在您的手下工作。而且我还要说,我特别地感谢您,正是因为您的认可,我才有机会成为祥瑞的一员。”
席慕远俊美的面容已微微泛红,那淡淡的红色却使他的双颊更添了一种温润如玉之感,“夏桐,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你确实是个很出色的人才,没有你的加入,祥瑞不可能取得这样好的销售业绩。我也应该谢谢那个人,要不是她的一个电话,祥瑞险些和你失之交臂。”
席慕远虽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夏桐知道他说的是妖精,这是郁夏桐第一次听席慕远提起妖精。一抹带着温度的晶莹在席慕远眼中一闪而过,待夏桐再欲捕捉时却已了无痕迹,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这让夏桐再一次想起,妖精在与席慕远通电话时,眸中闪过的那一丝短暂的怅然。
“有空代我向她问好,”席慕远向夏桐一举杯,饮尽了杯中酒之后,却又道,“算了,还是不要和她提起我吧,这样对她好些。”
说这话的时候,夏桐觉得,席慕远已经醉了,或者就要醉了。
果然,在又喝了三五杯之后,席总经理终于醉倒,一场欢送宴会也就此收场。
没有了席慕远的宏阳祥瑞有点空落,虽然席总平时也很少过问具体工作,基本上只是坐在办公室里和几个副总以及部门负责人单独沟通。但是员工们每天早上上班、晚上下班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在一天的工作过程中也知道整个公司的负责人就坐在楼上的办公室里,这已经是足以令大家心安的一种习惯。
而现在,宏阳分公司处于一种没有总负责人的情形下,所有人都有一种被吊在半空中的感觉。这种空落之感存在于刚刚经历了小老板娘视察、大举裁员的风波之后,无疑是雪上加霜。宏阳分公司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因而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能够把精力集中在公司事务上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人都是一副魂游天外无精打采的样子。于是,在林雅娟大规模地缩减员工队伍以期达到让员工工作饱和的举措实施后不到一个月,宏阳公司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人浮于事”“人心惶惶”的状态。
李明奇暂时代行总经理职责,论资历论年龄此事都非他莫属,但李明奇这位暂时负责人,依旧按照以前的工作职责管理行政、工程,只是在遇到需要几个部门配合的事务时,才象征性地给各个部门做做横向沟通,具体如何做还是由各部门自己协调。毕竟,他只是暂时的“代负责人”。
总部何时才会委派新的总经理来宏阳市呢?新来的总经理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又有着怎样的脾气性格与做事方法呢?他会不会比席总有能力有才华呢?这些疑问,存在于所有宏阳分公司员工的心里,也成为了各人无法专注于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所有人都在猜测,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有可能决定着宏阳分公司的命运、决定着宏阳祥瑞每一个员工命运的人的到来。
半个月后,那个人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