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到了中秋,帝都的气氛也活跃起来,街上卖杂物的小贩叫卖声都变的有些兴奋,毕竟一年就这一次。
中秋是个大节,安静哪怕不再宫中过节,也得提前去请个安,身份摆在那里,虽然影响没有她的父亲那么大,但一举一动也都会被人看在眼中,被品出些其他意思。
安静走在通往皇帝寝宫的大道上,身着华丽长裙,这时的她,不再是那个活泼的小姑娘,面色恬静淡然,气质雍容华贵。这里是皇宫,不是学院,必须保持皇城和怀阳王的体面,之前在宁和宫,自己的伯母,青耀母仪天下的皇后是这么说的。
安静端着这种姿态,跟着左前方的太监向前走着,周围的人都表现的那么恭敬,微微低着头,步子略小,频率比安静略大,而且十分整齐。
她低眉数着那个不敢挡住她丝毫的太监的步子,自己每五步会平齐一次,一直不变,这是她能熬过这段时间能找到的唯一的乐趣了。就像皇后说的,在这里,她代表的便是怀阳城,必须保持体面,所以,哪怕那个太监在后宫地位很高,也不敢在正前方领路,所以,她的礼数与表现,不能有丝毫不妥。
“公主,到了。”太监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唤醒了还在等着太监下一步的意识。
安静有一丝慌乱,好在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概没人注意到她的神情,很快恢复了镇定,说道:“嗯,都下去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是。”随行的人齐声应到,都很清,像是怕扰了这里的清静。
“呼......”见人都走远了,安静长舒了一口气,由衷觉得,自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出宫学习的决定无比英明。
到了门口,见没有侍卫,有些奇怪,轻轻推开了寝宫的大门,门沿被保养的很好,隔段时间就会有人上一次油,所以一点声音也没有。
“进来吧,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清朗而具有磁性的声音从大殿中传出来。
“嘿嘿,皇帝伯伯。”见被发现,安静便大胆了起来,蹦蹦跳跳的跑了进去,也没管摇摇晃晃的大门。
“在学院过的怎么样啊?”皇帝在写着什么,没有抬头,问道。
“挺开心的,有人陪我玩,也有人教我学习。”安静很善良,哪怕受了委屈,也没有把那件事告诉皇帝,怕给学院带去些麻烦,而对于那件事深刻的映像,让她的声音轻了些。
而皇帝又怎么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异样,也没点破,说道:“学院不比皇宫与王府,不是什么人都会让着你的。”
安静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变化,想着一定被皇上听出来了,有些担心,但听到皇帝伯伯没准备追究,开心道:“嗯!知道啦!”
然后不知从哪搬出来个凳子,凑近坐在皇帝身边,问道:“皇帝伯伯,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啊?要不要侄女给您做些吃的补补啊?”作为怀阳城的明珠,安静哪里去过厨房这种地方,这样说,只是为了让皇帝开心一些,当然也有一部分皇后的意思。
皇帝当然看得出自己侄女的那点小心思,但这次却没有给她足够的体谅,说道:“好啊,去做吧,你皇帝伯伯有些饿了。”说着笑了起来,看得出,皇帝陛下现在心情不错。
本来已经准备被拒绝的安静,顿时蒙了神,这和伯母说的不一样啊,不是一定会心疼然后委婉回绝的吗?心想这下完了,自己哪里会做饭啊。
半天,安静终于出了声,讪讪说道:“伯伯,您不急吧,侄女现在就跟大厨学,学会了马上就给您做,嘿......嘿嘿。”说着作势要走,好像真的准备去学一样。
“行了,就知道你不会,等你学会,你伯伯都要饿死了。”皇帝到底还是心疼这个侄女,没再继续逗她,“御书房有封信,去帮我拿来。”
“好。”躲过一劫的安静开心的回答道,然后蹦蹦跳跳往往外跑,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端着那副华贵的气质,出去了。
皇帝在她出门前往门口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笑道:“这进出不关门的习惯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为了方便皇帝处理政务与学习修心,寝宫与御书房离得不远,没多久安静便回来了,而这次眉头却有些皱,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爹给您来信啦?”这次连皇帝伯伯都不叫了。
“是啊,问问你的情况,还有其他一些事。”皇帝听出了安静的不满,知道这个侄女对父亲让自己呆在皇宫这个安排十分反感,宫里规矩多,远没有王府那么自由,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当然不会适应,所以只安排了一个暗中的侍卫和那个老仆一起负责她的安全,然后就让她去天海学院读书去了,相对来说那里还是很安全的。
安静有些忐忑的问道:“您......都告诉他啦?”
“这不正写信呢吗,我在想犹豫是否告诉他你已经出宫的事情。”皇帝在私下只对三人不用朕或寡人这类自称,这对父女,还有自己的皇后,因为不想让自己真的变成孤家寡人。
“别别别,千万别,他知道了又要说我好几个时辰啦!烦都快烦死啦!”她把“又”和“好”两个字拖得很长,以此来显示在自己眼里这种惩罚的可怕,希望自己的皇帝伯伯能生出多些同情。
“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不告诉他。”皇帝又笑了起来,手里同样没有停下。
“皇帝伯伯,英明神武肯定不会告我的状的,对不对,来我给您揉揉肩,捶捶腿?”小姑娘有些殷勤的笑着,带着些忐忑的表情,逗的皇帝哈哈大笑。
“我还不知道你?一会不定后面怎么骂我呢,行了一会写封信,一起给送过去,免得你爹担心。”笑过之后,皇帝转头对安静说道,眼神里满是宠溺。
“给你伯母问安了吗?”皇帝又问道。
“来之前去过啦!”安静看皇帝这么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皇帝装模作样的皱着眉头,不开心的说道:“白疼你了,居然先去看你伯母?还是告诉你爹你出宫的事情吧。”说完便重新转头准备在写好的信上加点什么,这时的皇帝,像极了吃小辈醋的家长。
安静心思都放在父亲是否知道自己在宫外的事,哪里还能判断的出来皇帝伯伯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顿时慌了神,连忙扶住皇帝握笔的那只手,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也不说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祈求。
片刻,敢直面百官怒火的青耀皇帝便败下阵来,说道:“好啦,我不说便是,别盯着我看啦,被人看到以为你要盯死我呢。”
安静甜甜一笑,说道:“嘿嘿,就知道伯伯最好啦,”突然想起大殿门口居然没有人守着,继续问道:“皇帝伯伯,怎么没有侍卫在门口啊,都不用管您的吗?”
“我把他们支开了,怕你不自在,你看你从宁和宫一路走来的样子,哪里像我侄女了。”皇帝笑着说道。
安静这才反应过来皇帝之前是在逗自己,皱着眉头叫了起来:“伯伯你坏死啦,哼!!”然后撇过头,也不看皇帝的表情。
过了一会,见旁边没什么动静,安静绷不住了,悄悄转头一看,皇帝正微笑看着自己,连忙又把头撇了回去,脸颊有些红。
身后传来皇帝很清朗的嗓音:“回去吧,这你也呆不惯,到时候再把你憋疯了。”
安静转过头,确认疼爱自己的伯伯没有生气,说道:“那我过段时间再来看您,嘿嘿。”
皇帝转过头,又看见了安静整理着装的样子,笑了笑,孩子啊。
叹了口气,也就只有和撩撩数人,才能有这么开始的时光了。
片刻,皇帝脸上的笑意便荡然无存,气势变的无比威严,从一个宠溺侄女的大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皇帝。
怀阳城来信,燕地可能有异动,提醒他多加小心,以防不测,处理时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对当朝重臣,稍有不慎便会推进他们的反叛之心,必要时刻,可以用铁血手腕镇压,但那是在不得已的时候。
怀阳城的意思在信已经表达的很清楚,燕地不容有失,希望皇帝早早着手处理。
皇帝想了很久,终于开始回信,这样的信件他收到过很多,都是怀阳王的亲笔信,自己回信还是第一次。不是不想,而是皇帝和藩王频繁互通信件,不说皇帝,这很可能会给自己那位亲弟弟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甚至是麻烦。
好在自己那位皇弟明白这件事的用意,信件一直没断过,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封信寄到帝都,内容大多是政务,民生,以及军备的处理方法,皇帝每一封都会认真阅读,然后决定是否采纳,毕竟怀阳城和帝都还是有些差距的。
而这次,事涉军国大事,使得皇帝不得不亲自回信与其交流细节,他相信,这件事带给怀阳城的压力,自己的皇弟是顶得住的。
......
安静端着那种贵态走到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太监轻声询问道:“公主是要出宫吗?”
安静想了一下,说道:“先去宁和宫。”
“是。”太监还是低头在左前方引路,不敢遮挡公主丝毫,安静同样无聊的数着太监的步子,这次是六步。
这里的人大都喜欢这个怀阳城的公主,因为她看他们的眼神还有给予的态度,都是很平和,像是他们的身份齐平一样。宫女太监在宫中当然不愁吃穿,而最缺的尊重,在这位公主这里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所以,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愿意伺候这个小姑娘。前头引路的太监,想起了第一次见她便被邀请一起吃亲手摘的果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想,为了这样的主子,付出性命大概也值了吧。
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太监低头退下,安静端庄前行。
“伯母?”安静见四下无人,便冲里面叫道。
“怎么又回来了?”清丽的嗓音在大殿显得十分清晰。
“我要走啦,来跟伯母说一声,顺便给家里写封信。”安静如实回答,在皇后面前,可不敢像对皇帝那般放肆。
皇后转过身,露出那张相较普通的脸,说道:“女孩子家家,天天往外跑像什么话,也不知道你爹怎么教你的。”相较皇帝,皇后的语气显得有些严厉。
安静又露出那种祈求的眼神,望向自己的伯母。
“我可不吃这套,你要乱来就把你关在翰林院,不背完所有的书不需出来,”皇后给出了自己的态度,随后又指着桌案说道:“笔墨在那,一会让人送你去将军府。”
皇后看着趴在桌子上疾书的小小身影,叹道:“我见犹怜啊,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
帝都依旧繁华,看不见阴影中蠕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