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天空很熟悉,万里无云,头顶是山岩,在湖边,这里很迷人,就像四师姐一样,但自己的心情却很沉。
“多大的爷们了,还哭。”师姐的空灵声音在湖边响起,内容并不很符合一个女神该有的样子。
“......”萧十牧低着头没有接话,终究没说出那些话。
“醒了,那便醒吧,师父还在等你。”说着便看了过来。
萧十牧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景明,笑了笑。
那个叫景明的道童没有理他,跑了出去,大喊:“爷爷,爷爷,他醒啦!”
他在那个熟悉的房子里,曾经在这里学习了六年。
再次看到老人,萧十牧无比确信这是真实,因为老人的笑容那么真实,而且真的老了很多。
“师父......”
老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然后说道:“来,有事跟你说。”然后走了出去。
然而萧十牧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梦中过了六年,现实中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景明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道:“爷爷说我们睡了一年呢!你求我啊,或许我大发慈悲可以帮帮你。”
看到他,萧十牧想:看来不都是虚妄啊,至少师父和景明和自己一起。
正准备像梦中一样满足孩子小小的虚荣心,老人有些生气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学那么多年医白学啦!小明别管他!站不起来不要叫我师父。”
景明灰溜溜的出了书房,萧十牧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听刚刚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情况应该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用所学与积攒的调动气息的经验很快冲散了淤血,疏通筋脉后,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间,看着许久不见的真实的院子,由衷的感觉还是真实感觉好一些。
老人坐在石桌旁,见他出来了,便说道:“怎么这么慢,明天出发去趟帝都,你三师兄想见见你,顺便帮我带封信给他。”
“好的。”萧十牧觉得老人的声音有些苍老,而且有些担忧,应该知道不是给自己的,可能有些事要发生了,大概是那人告诉他的,自己应该没有能力参与进去。
见他这幅难看的表情,有些欣慰,换了种慈祥的语调:“让你去是可不是光让你送信的,你才来没多久,可能不知道每三年都会有一次国考,文墨说还有不到一年了,这几年没怎么管你,去试试吧,看看你学的咋样,哎哎,你别一副要死的样子,这个是青耀官方认证的考试啊,给不给朝廷卖命咱们两说,你不是要出去闯闯吗,没点本事拿命去闯。”说道后面,老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知道了,我去。”看着那些越发深刻的皱纹,实在不忍拒绝老人的要求,本来是想多陪老人一段时间的。
老人看着萧十牧那种不舍,笑了笑,说道:“去吧,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人总得为自己活着,你一直没什么目标,出去了想一想,想做什么,就去做,记住,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什么样的人,别为我这把老骨头操心,这不还有小明陪我吗,我看你有时候做噩梦,你至少要保证能从你嘴里那个的注视中活下来,不然你出来一趟有什么意思,结束后如果不想帮朝廷干活,让你三师兄带你去见见世面,这边不用你操心,真有事会有人找你的。”这句话四师姐也对自己说过,应该是提前知道了师父会让自己出去。
萧十牧没有说话,起身做饭去了,老人看着他略深的背影,表情有些严肃,小声说道:“以后就靠你自己了,要把握好自己啊。”不知萧十牧是否能听到。
在灶旁,萧十牧有些愣神,不清楚那个叫文墨的人,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连这么恐怖的人都要找师父帮忙,师父会有危险吗。国考肯定不是文墨告诉师父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关心这种事,师父让我国考应该是让我离开一段时间,但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太弱了,连本身的气息都运用不是十分熟练,走就走吧,至少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想到这突然瞥见自己的影子重合在树影中,而自己却看得到轮廓,只是瞬间,便又消散了,没多想,只是记下了这样的现象,暂时留着回来了再问师父。
一下午时间都在和师兄师姐告别,就像梦中一样,哪怕他们不会给与任何回应,只要知道他们在哪里,就够了,“照顾好师父。”,每次道别时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句,他相信他们可以接收到这段信息。
晚上吃完饭,老人把他叫到了书房,就是自己平时住的地方。萧十牧入梦不久的时候曾经提出过要让老人睡床,自己睡书房,理由是自己还年轻,老人不能这么折腾,老人却说:“我习惯了,我睡觉轻,睡不着还能看看书。”用这些无法让人信服的理由和自己的“威严”,强硬的拒绝了萧十牧这个要求,之后萧十牧睡觉变的很轻,生怕老人有什么事,现在想起,老人会出什么事呢,但并没有为那种做法感到后悔。
老人拿了一个背囊,然后开始往里面塞东西。
“这里条件不好,准备不了多少干粮,你省着点吃,多装点钱,安阳城可不比咱们这小地方,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萧十牧对钱没什么概念,不论在村子还是在山上都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自己除了那天住店,便再没有动过出村时村民给的钱,现在都不知道放在哪了。
“这还有几双草鞋,你睡觉的时候没事干编的,记得常换,距离不近,脚太湿了容易起泡。换季了,得加衣服了,外面病了可没人照顾。哦,你学医了,应该能抗到城里,这还有点草药,性子热,能压压风寒。”
沉默了一会,老人又说道:“到外面管住嘴,太油的馋了吃一点可以,别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胃疼可难受着呢,这有点我配的药,止疼的,止血的,嗯......效果上面都有,能药力能留几年,省着点,里面的药材不好找......”老人都说不好找的药材,应该是很贵重的物品吧。
萧十牧就这样默默的听着,想起了初见老人时,老人便亲切的用爷俩来叫自己,现在已经名副其实了吧。老人依旧喋喋不休的叮嘱着什么,好像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长大,就要往外跑。
突然老人的手停下了,背囊已经满了,老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叹了口气,说道:“老头我一个人惯了,前面来了小明,后面又来了你,小明毕竟还小,愿意听我说话的只有你了,现在你也得出去了,又就我一个人了。你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所以我希望多看你一段时间,但你终究得独自面对一些东西,你的路还很长,出去闯闯吧。不仅仅只有你的村子才是你的家,这里也是。”老人的语气有些寂寥,萧十牧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但他明白,自己没有办法留下来,连想法都不能透露,那只会让老人更加难过,而且结果不会有任何变化。
“师父,别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毕竟您照顾我这么些年,还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是废物,不然您也不会隔那么远把我叫来,还教我这么多,我会尽快长大,尽快回来,如果您那时候还有什么事,我也能帮上忙......”萧十牧经历这种离别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却比离开从小生活的村子有更多伤感,也不知说些什么,能缓解老人和自己的心情。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自己下山去吧。”这是老人在今晚在这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满满的背囊,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哎!”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是景明,敛了思绪,问道:“怎么了?”
“你出来,有东西给你。”他不喜欢萧十牧的屋子,觉得太过阴暗。
萧十牧来到院子,见景明手里拿了一块勾玉,在夜色中微微发亮。
“这是什么?”萧十牧有点奇怪。
“这是爷爷给我的,有两块,相互能感应到,这个给你,要快点回来哦。”说着递过手中的东西,放手时,有点不舍。
孩子笑的很天真,应该是觉得萧十牧更重要些。
“好。”笑着回应,语气有些宠溺,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景明见他应下,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出来。
第二天和平常一样,卯时起了床,练完了刀,生火烧了三碗粥,自己吃了一碗,剩下的拿锅盖扣住,留给师父和景明。随意冲洗了身体,背起老人昨晚塞得鼓鼓的背囊,下山了。
老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吃起了萧十牧给他们留的早饭。他对萧十牧很好,甚至比得上景明,萧十牧也没有让他失望,学习与生活都很认真,而且能理解自己困住他的六年,并成功的化解掉了那一丝急躁,本来觉得有些残忍,毕竟他才十几岁,不该变得这么宁静,但看到他醒来时的眼睛,像是被湖水洗过一般,他知道,孩子明白了自己的用心。
昨天晚上的对话,本是想表现的十分伤感,让萧十牧觉得这里需要他,但开口又变了一副样子,没有任何煽情的话语,这样也挺好,至少对得起那孩子对自己的亲切和尊敬。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又有些不忍他的来历,总之很复杂,实在不愿再在他身上加上自己这边的压力,于是昨天的对话变成了叮嘱,当然也是自己的真情流露,他是想在萧十牧发现一些真相进而绝望时,或者在濒死时给他一个活下去或者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现在看来,即便没有那种煽情的场景,自己的目的也应该达到了。
老人对萧十牧从来没有什么恶意,相反,老人在用自己的行动向他传达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善意,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回馈给老人,精神上的交易,从来都不肮脏。
老人低着头看着干净的地面和另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想起那孩子的坚持与对自己的信任和感激,这碗粥怎么也喝不下去,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感动,对吗......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从那种情绪中回过神,念道:“去吧,世界还有很多值得你铭记的地方或者人。”
叫起景明,让他在院里吃饭学习,老人独自往山上走去。
文墨确实来过,气息被梦中的萧十牧感受到,于是有了那次对视,他来当然不是仅仅为了看他一眼,对老人说的话也确实不是关于国考。文墨带来两个消息,第一个和萧十牧有关,他确实是从红雾中出来的。萧十牧自己不清楚那种红雾意味着什么,出村时,老人们告诉他,村子附近有险地,说的应该是这个,萧十牧走出来,以为是某种阵法把他传送到了军营外,这个消息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
第二个消息,虚空镜无故出现裂缝。老人和文墨以及和他们同行的人在某个时间察觉到,这个世界可能来了一些不速之客,只有十分细微的蛛丝马迹表明他们的存在,如果用这些微不足道的线索查询,无异于捕风捉影,但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人或者物会与他们处在的世界产生共鸣,虽然很细微,但他们也会从那些微小的变化中总结出一些东西,然后警惕。从有人提出这个观点开始,文墨便不辞辛苦从世界各地收集残破的空间碎片,用了无数年熔炼为一体,取名虚空镜。由于这些碎片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对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波动,可能会有些许感应,观察那些也许并不存在的天外来客,是虚空镜唯一的作用。
很多年了,它从来没发生过任何变化,直到一年前文墨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这一年,他分出一半的意识守着萧十牧,另一半去看自己在各处放置的阵法,然而没有任何触动,而且阵法也没有接收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文墨在发现这件事之前,自身出现了一些问题,无暇顾及这些,所以第一时间找到了老人,看看是否能找到原因,自己则一边追寻红雾,一边解决自己的问题,和老人一样,他发现了萧十牧的不同,所以会放出那道气息,来确定萧十牧是否是威胁,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至少现在对自己和老人还构不成威胁。
老人到了萧十牧常坐的那片山崖,坐了下来。
“这些事本轮不到你们小辈去做的,师父无能,拜托你跟文墨走一趟,我去怀阳城看看。”老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些愧疚。
“师父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本就是应该的。”一个厚重的声音从山崖那边响起,就像他表达的感情一样,显得很笨拙,但却十分踏实。
之后便再没了声音,对话很简单,就像这座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