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眸回家和婆婆一起去买了菜,想周末给她的后桌带碗鸡汤过去,他经常看起来很疲惫。
回去的时候爷爷正在家里看电视,姜眸没在意,自觉地去洗水果。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跳楼自杀,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去寻死。”
姜眸想起余夏当初的行为,觉得很有道理,赞同的点点头。
婆婆端着一碗豌豆凑过去看电视:“怎么了,又出啥事了?”
“还不是我们小区背后的那个烂尾楼,前两年不是工地出事故死了两个人所以一直空着吗,这会又有人跳楼死了,听说还是。。。。。”
“嘭”
姜眸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这是个具象化的描写。
婆婆捡起摔在地上的苹果:“怎么了这是,太累了?你先去休息,吃饭我叫你。”
姜眸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从脚底升起一股恐惧,眼泪不由自主的往外流,支配僵硬的双腿,拿起手机就往外跑。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是他,但眼泪就是不争气往外流,她怎么也抹不干,一遍一遍地给他打电话,电话里只有机械的女声,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某种声音。
拼尽全力地跑到烂尾楼,周围还有几个围观群众和几名正在收工的记者,她深吸一口气,绕到背后悄悄上了七楼。
楼顶一片漆黑,铁门锁着,任她怎么拍打也没有人回应。
拿出电话再一次拨通他的电话,打出去的那一刻,她愣住了,透过铁门看到地上透出微弱的光芒,在一片黑暗显得那么弱小而又诡异。
她慌乱的挂断电话,扶着墙壁,缓缓地坐在楼梯口,双手抱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地上发呆,像往常一样,以为只要她在这里等,他总会回来的。
可她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他都没回来。坐在这里冷的很,前也是风后也是风,怎么也躲不过,她想起她后桌那经常苍白的脸颊,一感冒就总是好不了的身体,她突然讨厌自己没有多关心他一点,她其实还有好多好玩的故事,好多好吃的零食还没有跟他分享。
她甚至不敢点开手机,她怕看到她不想看到的消息。一晚上,除了眼泪不听话的跑往跑,她没有再动一下,她支配不了她的身体。
远处的天透着几分蔚蓝,天都要亮了,少年也没有回来。
姜眸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就要睡过去,她想去梦里找找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迷迷糊糊中听到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多了几低哑和疲惫。
她告诉自己这是梦,想要睁开眼,却不愿醒来。
直到感到脸上多了几分凉意,少年冰冷的手指抚上脸颊,动作轻柔,细致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痕。
姜眸小心地睁开红肿的双眼,对上了那双如初见时阴沉,自嘲的笑眼。
明明眼里有星辰大海,有无边的眷恋,可小姑娘只看到了他眼底的情绪,余夏知道,这是走进心里了,只有走进心里的人,才会这样。
姜眸看着眼前的人,清瘦的面庞,苍白的嘴唇,乌青的眼圈,还有一头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缓缓地攀上他的手指,触摸到了,才敢相信这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再也忍不住,趴在膝盖上,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她不想再让他因为他烦心,她知道他已经够累了,可她忍不住。
明明好好的一个人站在她面前,跟从前一样,可她总能从他眼里看到各种他不愿意表露出来的情绪,而没有一次,是关于欣喜的。
余夏看着小姑娘埋下的头顶,叹了口气,轻柔了一下他的头顶,没有去开门,和她一起坐在楼梯口。
“哭什么,我只不过去做个笔录。”
姜眸听不进去,自顾趴在那里。
良久,姜眸哭累了,平静了好一会,才打开手机看她刚刚不敢看的新闻。
余夏笑她:“你现在才看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姜眸瞪了他一眼。侧过身子不理他。
她原是想,他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应该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看完新闻,她只觉得更凝重。
偷瞄了一眼余夏,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的姜眸很是窘迫,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你,你没事吧?你妈妈和妹妹她。。。。。”
“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人终有一死,她只不过选择提前结束而已,你不是说要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万一有些人活着比死亡更痛苦呢!”
“我,那发生什么事了?”姜眸被他问的无言,只能问他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呢?
余夏靠在楼梯上,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摩擦着手指上被小混沌烫的水泡,望着楼道外空旷的土地。
发生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不过是一个配角,见证了整件事发生的过程而已,他不过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天已经微亮,透过黎明的影子他又看到王女士决绝,充满恨意的眼神。
他看到王女士卑微如尘土跪下的身影,几乎令他抓狂。
“钱从那里来的?”
王女士不在磕头,无力地垂下那双一直抱着他裤腿的双手,颓废地瘫软在地上。
“是安安,安安她是我抱来的。”
“你爸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人,我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孩子生下来的之前就是个死胎,我不敢抱回去,我都想,都想就这么随孩子去了算了,可是我不敢,我们安安,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被人丢在医院的天台上,身上就一床被子一张卡,她哭的可大声了,可是她一看到我,她就不哭了,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王女士慈爱的目光看向怀里的余安,手抚摸着她的头顶,余安在她怀里,如布偶一样,毫无反应。
“我去查了卡,密码就是当天的日期,我一试就试出来了。”
“我不敢把钱拿出来,我怕你爸会用它,他说不定还会打我,就连安安生病,生病我都不敢拿出来,我原本是想,给我们安安当嫁妆的,悄悄给她的,可是,可是。。。。”
王女士惊恐地再次攀上余夏的腿:“你救救她好不好,我求你了,求你了!”
说到最后,王女士已经泣不成声,在这里,谁又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余夏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磕下去,再看看木讷呆坐在地上的余安,只觉好笑,他活得还不如一个捡来的孩子。
18岁的余夏,跟以前一样好笑,比以前更可悲。
余夏看着头上蓝蓝的天,今天下午的时候小姑娘还跟他说,今天天气这么好,他一定会有事情发生的。
他突然,不想再爱这世界了,没有力气了。
“你回去吧。”
“余。。。。”
“买卖人口,是违法行为,警察比我有用多了,你不该来找我。”
王女士突然就不跪了,她站起来斯歇竭力地朝他咆哮:“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不救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不救她,凭什么,她是你妹妹!”
余夏感到好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强调余安是他妹妹,他甚至更希望他不是亲生的,而不是余安。他从来没有否认过余安是他妹妹这件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应该为了她付出全部,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凭什么。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你怎么不问你自己,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做,我凭什么救她,我拿什么救她。”
“我有多久没有叫过你妈了?我有多久没有回家了,这些你都记得吗?你说余安是个孩子,我呢,我!我难道生来就懂人情世故,生来就能肆意生长?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你问过,关心过吗?你让我去救余安,拿什么?拿命吗?”
“妈,我想问问,我这条命,到底有多不值,你告诉我,你后我啊!”
余夏18岁,这辈子第一次说出心里的疑问,他这条命,到底有多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