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苦笑,笑眼中有泪。
“我下学期就要去平城上高三了,我本来就是寄读生,来新都城两年,很开心能遇见你。”
“余夏,我在平城最好的大学等你,我会努力考上,你这么聪明,没问题的!你考上了我就把钱还给你,你可就是大土豪了,对了,你生日礼物我还没有给你呢,见不到你,你别想要了。”
姜眸笑了,余夏也就笑了,尽管对方不知道这份微笑了包含了多少心酸,需要付出多少力气,但只要笑出来,就是他们给彼此最大的安慰。
余夏如往常一样,轻轻地揉了下他的脑袋,姜眸在他的手触摸到的那一刻扑进他的怀里。
出发前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是他常穿的黑色。
小姑娘糯糯的声音埋在他的怀里,哽咽道:“你可一定要来啊!”
余夏不知道如何承担这份等待,他选择了沉默,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温柔,近乎贪婪地悬空吻了下小姑娘的头发。
“回去把,注意安全!”
姜眸看着他转身离开,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立在警察局的台阶上,余夏突然就停下了,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能回头。
“姜眸,万一,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姜眸看着他暴露在灯光之下的脸,少年目光清澈,脸上有释然的微笑,水润润的,很是惹人怜爱。仿佛如今站在聚光灯下的清澈少年,才是他本来该有的模样。
她突然就笑了,同他笑的一样,释然而又肆意,抹了把眼泪,轻轻往前迈了一小步。
余夏看着他和她之间缩小的百分之一步的距离,隐藏在笑眼之下的那滴眼泪在他转身之际还是落了下来。
愿我披荆斩棘,历经沧桑,来时,终于有资格做你心头的朱砂痣。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遥远,因为不管走多远,我们的终点都是一样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你追我赶,而是有一天,终于遇见。
姜眸有个喜欢的人,世界对他并不友好,幸运的是,他依然是个目光清澈的少年。
余夏坐在候审室里,案件涉及人员过多,警察都去审其他犯人,大部分都出外勤了,他看向房间里唯一那扇窗户。
如果说,渴望平凡是一种罪过,那善良就是原罪。
他是什么时候对生活抱有期望,大概就是那杯甜到心底的蜂蜜菊花茶,是小姑娘一个个平凡普通的愿望,那是他从未触摸到的纯粹,如透过窗户洒下来的光辉,一点一点渗入他的心里,让他想要守护。
他终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成了善良的模样,受了伤,没了家,可他始终善良。
王婉去世后,余夏就请了长假,打算用王女士给的90万安顿余家父老,他想把他们带回老家,都是熟人,相互有个照应,也避免余有为在外惹事殃及到他们。
可他终归是个孩子。
去警察局把王女士的事情处理好之后他就回了余家,家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即使不开灯也能感到气氛很诡异。
余夏心里一紧,猛地打开了灯。
客厅一片狼藉,从前余老婆子死命护着的电视机也被摔坏,桌子板凳缺胳膊少腿摔了一地。
余家二老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余夏靠近一点,才听清她说的什么。
“作孽啊作孽!”
余夏心下了然,她这个儿子,作的可不只是孽。
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厨房就传来一阵声响,还伴随着一开始的喘息声。余夏当下掏出手机,按下110,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厨房两个身影,一个蜷缩在地,一个靠在墙壁上,光线黑暗看不真切,余夏还是一眼认出来靠在墙上的是余有为。
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脸上还有诡异的笑容,趟在地上的人浑身抽搐,满脸兴奋。
他心里一惊,“啪”的一下打开灯,余有为伸出手臂试图挡住突如其来的光。
地上七零八散摆着一些不明物体和两个注射器。
余夏虽然没有接触过,但也知道那是什么,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恐慌之情溢于表面,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按通110。
余有为见他打电话,猛地扑上来抢电话,余夏被他一扑,撞到后面的灶台上,额头瞬间就冒了冷汗,不用猜,腰上又是一片青紫。
余有为抢过电话摔在墙面上,机体瞬间分离,余夏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余有为掐着他的脖子,反手就是一巴掌。
余夏被他扇得眼冒金光,鼻血也被扇出来,糊了满嘴,奋力想要挣脱,从前他的力气就不如余有为,如今余有为正兴奋,又怎么比得过。
余有为怕他告发,掐着脖子把他按到地上,将那根没注射完的针管插入他的手臂。
一股陌生的感觉从脚底升起,余夏爆红了眼,却没有能力阻止,眼睁睁看着那根细细的针管慢慢推进他的手臂,渗入皮肉,溶进血液,最后留在体内。
浑身一阵酥麻,激起一阵陌生的感觉,他又想起那杯甜腻腻的蜂蜜菊花茶,甜到人心坎里了。
余有为见他放松了身体,也放开了手,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踢到墙角。
蜷缩在地的男子见此,支起身子,伸出大拇指:“我为哥就是厉害,下得了手。”
余有为嫌弃地朝余夏“呸”了一声,拉起那名男子,笑道:“走,喝酒去!”
说完又踹了一脚缩在墙角的余夏,然后扬长而去。
余夏模糊了双眼,隐约中有泪花闪现,口中一股腥甜涌上来,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听到关门声,余家二老才醒过神来,却是没有管他。而是坐在沙发上哭天喊地,口口声声喊作孽,却不知他们知不知道他们作的什么孽。
余夏躺在冰凉的地上,身上阵阵寒意,不敢再去想那杯甜腻的菊花茶,也不敢再去想那娇憨憨的小姑娘。
静静得躺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挣扎着起身。
余家二老见了他,才把气撒在他身上。
家里的东西早已被砸的七七八八,他们也顾不上,随便捡起个什么就往他的身上砸,余夏被余老爷子手里的烟灰缸砸的胸口生疼,却是冷漠地看着他们,任由他们砸。
等他们累了,坐下了,余夏也差不多从他们的咒骂中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毕竟余有为德行摆在那,并不难猜。
余有为不知从哪里惹上了那东西,却没有钱,于是就想把余安卖出去,余安是王女士的心头肉,又怎么肯?王女士被逼无奈走向绝路。而刚回来的余有为犯病了又没有药,才会暴躁至此,直到有人把药给他送过来。谁知道碰到余夏回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也染上,不敢去告发。
余夏冷漠地看着余家二老,余老爷子被气的险些喘不过气,余老婆子也不理,自顾地咒骂。
余夏弯腰将桌子扶起,耐心地将一切复于原位摔坏的东西利索地收在一起,又找个袋子将厨房的东西装好。
余家二老骂累了就回房休息了,走之前也不忘嫌弃地对余夏说一声“下贱。”
余夏不理,淡定地收拾,提着一袋垃圾和厨房装的东西出去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手里提着新鲜的菜。
余夏难得在余家二老眼里看到他们看他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要死啊,才回来,快去做饭,要饿死我们啊!”
“没良心的,喂不饱的白眼狼!”
余夏心底只觉嘲讽,面上却没有展现出来,冷漠而又顺从地去烧菜做饭。
余夏安安静静地待在家,做饭学习,家里摔坏的家具大部分他都修好了,只有桌子比从前矮了半截。期间余有为回来两次,皆是吃了晚饭睡一觉就走了,他从不打扰,晚上也安安静静地缩在门口睡觉。
他还是没有自己的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