鸹母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的在房中翻找,然而却是一无所获。段北辰打趣道:“三名死者并未见客,便是死在了房中,而画作也神秘被盗,难不成是鬼看中了画,想要借观几日?”
李莫正要反驳,却是听到了房外传来了惊怒声。
“不去断案,却是轻信鬼神,大理寺还真是笑话。”
李莫恼怒的朝门口看去,见是一名穿着锦衣华服腰系玉带的中年男子,男子面如冠玉,眉眼细长,头上插着一支玉簪,颇为俊美,不知是长安谁家的翩翩公子。
老鸹急拉中年男子的手,大喜道:“段画师,您是小翠,小红,小玉的常客,我看您就出点银子将她们体面……”
段方从袖中递给了老鸹一锭金子,不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自会将三位佳人下葬。”
老鸹欢喜的谢过离开了,丫鬟直愣愣的看着段方,一脸花痴之相。李莫讥笑道:“久闻段方画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出手,还真是阔绰。”
段方冷冷哼了一声,段北辰却是走上前道:“段方画师觉得楼下屏风上的画,谁的更胜一筹?”
段方突然心灰意冷,面上全是颓色,他长叹一声道:“楼下屏风上的画是我和张炜三年前所画,那时他还没有名气,画功却是比我只差了三分。而如今,他那副《千佛图》,我恐怕是终其一生都难以超越了。”
段北辰和李莫俱是一惊,而丫鬟却是奇怪道:“段画师昨夜三位姐姐便是谈及此画,而后便是丧命了。”
李莫沉声道:“不仅如此,匣中所藏消失不见的画作便应是《千佛图》,因此,才惹得三歌妓哄抢,却是被歹人杀害,歹人恐怕已是偷了画作,逃之夭夭了。”
段北辰摇头道:“若真有歹人盗图,丫鬟应该会听到歌妓喊叫,还有,房中除了一名歌妓的手上有抓痕外,并无任何搏斗痕迹。”
李莫皱眉,段方却是惊疑道:“盗走的绝不可能是《千佛图》,昨夜崔府设宴,邀我去看的便是张炜的《千佛图》。”
李莫大感迷惑,段北辰看着李莫手上的木匣说道:“看来,画是解开迷局的关键。”
李莫明白段北辰意思,他朝齐磊命令道:“你帮段方画师收敛尸体。”
齐磊领命,段北辰和李莫离开了百花楼。两人见天空乌云密布,似是很快便要下大雨了。段北辰开口问道:“你刚刚让齐磊去帮段方收敛尸体,实是让齐磊监视段方对不对?”
李莫点头道:“不错,那丫鬟一脸倾慕段方,极有可能是她和段方联手杀死了三名歌妓。而刚刚段方的悲痛神色全是装出来给我们看的。”
段北辰轻笑道:“若是他真杀了人,为何不逃之夭夭?还有,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握刀的话,恐怕也只能是折纸刀。”
李莫开口问道:“那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我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想必他对价值百金的《千佛图》一定很感兴趣。”
长安城中的一间破败道观中,戴着青叶道冠,穿着青袍的道士正在用朱笔在地上写道符。而在他的身前,站着一名穿黑袍背负着双手的斗笠人,他正是东密教咒师阿史那金。
“道长,考虑的怎么样了?”
“佛盛道衰,自前朝便如此,即便杀一人,又如何改变天下千万的佛徒。”
阿史那金向前一步道:“道长,可听说佛骨丢失一事?”
道士缓缓回答道:“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佛骨又何尝是真佛骨。”
阿史那金忽然大笑道:“难得你们唐人也有聪明人,要下雨了,你写的道符没用了。”
阿史那金说完,密集的雨滴便是坠落在地。很快,雨水便是洗净了地上的道符。
道士抬头看向天空,一个青色闪电划过暗黑的云层,他轻叹道:“这场雨怕是很难停了,阿史那金你回去吧。”
阿史那金开口道:“那好,我告辞了。对了,第一块骨麻朵(妖骨)醒了。”
雨下的更大了,道士手上的笔一僵,竟是折断在了手上。阿史那金转身离开,道士开口道:“原来如此,真是通天的手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回去告诉他,我会配合你们行动的。”
阿史那金离开了,道士慢慢的转身,将头上的青叶冠扔在了地上。大雨倾盆,很快雨水便是淹没了青叶冠。
崔府,段北辰和李莫在崔府大厅中等候了半日,不见崔荣,却是见院中的雨越下越大了。坐在长椅上的李莫,耐心消耗殆尽,他正要起身离开,却是见一名老管家抱着两把油纸伞走入了房中。
老管家将身上的雨滴打落,不耐烦道:“两位贵客请回吧,我家老爷生病了,不能见客。”
段北辰无奈的笑了一声,李莫却是恼怒道:“人命关天,不由得你们老爷不见客。”
李莫急匆匆走出了大厅,朝崔荣的厢房去了。段北辰看到大厅中并无悬挂有字画,他问管家道:“崔侍郎平日喜欢收藏画作吗?”
老管家叹息一声,将两把油纸伞放在桌上道:“我家老爷之前并不喜欢收藏画作,反而是讨厌画师和酸腐文人。他是在公子崔严死后,才吃斋礼佛的,而张炜又是大唐第一画师,我家老爷便是特请他画了一幅画。说来也奇怪,我家老爷自从看了那副画后便茶饭不思,苍老了很多,像是得了怪病一般。”
“那副画是叫《千佛图》吗?”
段北辰的话说完,老管家惊愕的点头,段北辰从桌上拿起一把油纸伞,正要跨出门槛,却是回头一笑道:“老伯,你能将这几日进入贵府的名单给我抄送一份吗?”
老管家背负着双手不满道:“你有什么能耐,让我帮你忙?”
段北辰轻笑道:“或许,我可以治好你家老爷的病。”
老管家见段北辰脸上表情庄重不似作假,低声道:“我这就拿给你。”
很快,老管家出去了,等再回来时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本厚厚的名册。段北辰惊讶道:“没想到拜访崔侍郎的客人还不少,看来,崔侍郎人缘挺好。”
老管家伸手摸了摸他的酒糟鼻子,怪笑说道:“都是来看《千佛图》的,你慢慢找,我先走了。”
老管家离开了,段北辰翻开了名册,他在翻到第三页时便是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正是画师段方。而在段方的旁边写着小翠,正是百花楼中那三名无辜死去的歌妓之一。
“原来如此。”
段北辰顾不得拿油纸伞,便是走向了崔荣所在的房间,他还未及敲门,便是听到惊叫一声,门突然打开,一个穿布裙的丫鬟便是迎面撞在了段北辰身上。
段北辰朝房内看去,只见李莫一脸无奈,剑眉高高皱起,坐在长椅上。而崔侍郎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如同死了一般。他的右手慢慢垂落,一副画像便是滚落在地上。
“是中毒了吗?”
段北辰的话刚一落,丫鬟便是怯生生的回答道:“是他刚刚和老爷争吵,我都说了不让他提《千佛图》,他偏要提,结果,老爷便晕了过去。”
段北辰轻笑道:“那也难怪,毕竟画作是你家老爷花百金买下的,那么贵重的画丢了,怕是怒火攻心气晕了。”
丫鬟吃惊道:“画作刚刚才从老爷手上滚下,怎么会丢了?”
段北辰皱眉,李莫走到他面前,开口道:“我刚刚和崔侍郎谈及了那副画,他似乎十分惧怕。但是奇怪的是,他仍然把画带在身上。”
段北辰向前走近,弯腰捡起了滚落在地上的画像,他慢慢的将画像展开,脸上便是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只见两尺宽的宣纸上画有上千佛面,或悲或喜,均是栩栩如生,让人生出肃穆苍茫之感。
崔荣睁眼醒来,他见面容瘦削的段北辰正盯着画像,他便双手用力扯过画像,将其小心收起,放入了枕头下。崔荣极为不悦道:“本官有病在身,不能相送两位,两位若无事,便请离开吧。”
李莫便要发怒,段北辰却是扯了扯他的袖子,轻笑道:“崔侍郎难道不想知道真的《千佛图》在何处?”
崔荣苍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分,他淡淡道:“我手上的便是张炜画师的真画。”
段北辰伸出了一只手,李莫惊呼一声,便是看到了他拇指上的墨汁。崔荣叹息一声,从枕头下将赝品画像撕扯成了两半,可见上面的佛像墨迹模糊,显然,是新作。
崔荣走到段北辰面前,开门见山道:“那你说真的《千佛图》在何处?”
段北辰开口道:“昨夜你府上设宴,段方画师可曾来过?”
崔荣点头,段北辰继续说道:“他和小翠两人盗走了《千佛图》,段方乃是丹青圣手,便是画了一幅赝品给你。不过,崔侍郎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是赝品,可为何不报官或者是派人去寻真画?”
崔荣面上落下了不少冷汗,段北辰又开口道:“崔侍郎,那副画到底有何秘密?”
崔侍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慢慢闭眼,而后慢慢睁开,说道:“那副画是活的。”
崔侍郎的话一落,段北辰和李莫均是一脸吃惊,崔侍郎见他们不信又说道:“这幅《千佛图》被我买来挂在了书房墙上,一日恰逢雨夜,房中灯火熄灭,我便看到墙上有一只眼睛在古怪的盯着我。我慌忙点燃灯烛,却是发现盯着我看的正是画上的一只眼睛。”
李莫冷冷一笑道:“崔侍郎在刑部做事,自然清楚,若是房中燃有一种香的话,是会让人产生幻觉的。”
崔荣又去擦汗道:“我当时也想自己是中了一种幻术,于是,我将画从墙上取下来,来到了我的厢房。书房和我的厢房离有一百步,我的衣衫全湿,而画却是没有丝毫损坏,我又试着用匕首去刺画上的佛像,反而是匕首折断了。张炜画师的画太过古怪,我昨夜设宴,便是希望来的客人中有人能够买下《千佛图》,没想却是画和匣子都被偷走了。正好,遂了我的愿。”
李莫神色一松道:“果然如此,我早就和你说了,段方是杀死三名歌妓的凶手。定是他和小翠将画盗出后,分赃不均,因此杀了小翠,而房门外的丫鬟也说了谎,她肯定是掩护段方逃出了百花楼。”
段北辰皱眉道:“那你觉得崔侍郎说的话能信几分?”
李莫沉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匕首折断,那么一定是作画的材料宣纸有问题。总之,见了段方,拿了真画后才能知道,画中到底有何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