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曹黑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轻轻诵着佛经。佛经可静心,可是师兄空智和方丈弥生死亡的惨状,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陈大哥既然说他没去过华严寺,那么肯定他没有杀师兄,和方丈,可是师兄方丈一个被马蹄踩死,另外一个被玄铁枪刺死,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曹黑,有人来看你了。”
齐磊说完,一个干瘦老头将一锭银子塞入了齐磊手中。齐磊见他虽然穿着灰衫,然而大拇指上却是戴着一个白玉戒指,双手上没有老茧,显然不是农夫和寻常商贩,而他提着的乌木食盒上也刻有草木图案,显得不凡。
“给你半个时辰。”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干瘦老头见齐磊走远了,他走到了牢中,将食盒递向了曹黑。曹黑拖着沉重的脚链,打开食盒,却是发现食盒中放着的是一碟牛肉,和两碟羊肉。
“老伯,谢过你的好意,我空闻是出家人,我可不吃肉。”
干瘦的老头怪笑一声,说道:“前玄甲军曹黑,你真的只是吃素吗?”
曹黑轻轻一愣,而后脸上肥肉狠狠一颤,十分开心的笑了。
“陈大哥,这一招果然好用,本来想引出的会是董博那一伙人,不想却是引出了你,卢府管家徐陌。”
“果然陈舜还活着。”
干瘦老头怪异一笑,他将碗筷从食盒中取出,他自己夹了一块牛肉用力大嚼。曹黑吞了吞口水,肚子便是发出了一声腹鸣。
“陈大哥,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的背后还有谁?”
“难道我家老爷卢方,卢军头的名声还不够大?”
“也是,陈大哥失踪后,玄甲军便是散了,一部分又编入了你们骁骑卫。金吾卫和虎豹卫本是四禁卫中最强的,可崔严和陈恭已死,自当你们是最强了。”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出陈舜的藏身之地,不然,你活不过今晚。”
“我要是说了,怕是只能活一个时辰了。”
“好,很好,那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徐陌转身离开,曹黑却是大笑道:“你们根本不知道玄甲军的折冲都尉有多可怕!”
“愚蠢的家伙。”
徐陌暴怒着离开了,早在一旁偷听到曹黑和徐陌谈话的齐磊,急忙离开监狱,朝李莫所在的厢房走去了。
齐磊推开门,看到李莫正在看着一卷前朝案宗,他顾不上行礼,便是走到李莫身边,在李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莫用力将案宗摔在了桌上,大怒道:“原来是卢军头,我倒要看看,他今晚如何派人刺杀曹黑。齐磊,你带十名番役守住大理寺第一道狱门,我亲自守第二道狱门,另外再埋伏三名番役让他们躲在曹黑床下,一旦发现有敌人,就地歼灭。”
“是。”
昌明坊朱琦家的宅子很是破落,房瓦残破,几张渔网晾晒在爬满青藤的墙角,院子正中种有一棵枯柳,更显破败。
走入宅中的段北辰和上官燕均感疑惑,许邵大步走上前,他两手抱住枯柳,大吼一声,将枯柳连根拔出,一个树洞便是出现在了段北辰和上官燕面前。
树洞中是一口薄棺材,许邵开口道:“我那时以为是我错杀了陈都尉,便是连夜买了一副棺材,又让曹黑和朱琦一块儿埋了他。”
段北辰用睚眦剑劈开棺材,却是看到棺材中空无一物。许邵害怕的摔倒在地,惊恐的大叫道:“那个黑袍人就是陈舜,他变成恶鬼又来杀人了,他变成恶鬼又来杀人了!”
段北辰走上前,扶起许邵说道:“他就算是恶鬼,你没有杀他,他也不会报复你。”
许邵点头如捣蒜一般,上官燕看到棺材底有银光闪了闪,他用手朝闪光处一指,段北辰用剑刺向银光,却是发出了“铛”的一声响,段北辰大喜跳入棺材中,弯腰猛地抓向银光,而后两手用力拔出了一根玄铁长枪。
“好重的兵器。”
许邵吃惊的看着玄铁枪,说道:“玄铁枪中有陨铁,重八十斤,而陈都尉的玄铁枪更是重一百二十斤。”
“奇怪,我试过去拔黑袍人的铁枪,他的铁枪很轻,而且他能将铁枪用的像是上官燕的软剑一般轻灵,他的铁枪肯定不会有一百二十斤,否则单是提起长枪便是很费力了,更不要说和我拆招了一个时辰,他都没有感到疲累。”
上官燕问道:“所以你怀疑他的长枪便是妖骨,凶手不是陈舜,而是另有其人?”
段北辰摇头轻轻一笑道:“不,有两个骑马的黑袍人,其中一个是陈舜,另外一个不是。”
上官燕吃惊道:“那怎么可能,我是武威卫副军头,长安若是多出了一名玄甲军,我又岂能不知?”
“我没说他是玄甲军,他们都穿黑袍,用铁枪,可是他们的马却是不同,一个马蹄印是寻常的马蹄印,另外一个是梅花状的马蹄印。这从空智和胜安坊老乞丐上踩裂的身体便可看出。所以杀死朱琦的是陈舜,他是为了报仇,可是杀死华严寺和尚的凶手又会是谁?”
段北辰低头朝棺材看去,日光从棺材的正中位置移向了棺材的尽头。一声坊门鼓声响起,段北辰抬头看到天已经是黑了。一阵乱脚步声响起,秦明带着二十名白云帮弟子走来,上官燕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秦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弟子无能,胜安坊三百二十户,每一家都仔细查过了,连地窖和暗室,都没有放过,可是依旧没找到骑马的黑袍人。我问过了守在坊门的兄弟,他们也没有找到骑马的黑袍人。”
“全是一群蠢货,难道马能长出翅膀飞走不成。给我继续搜,将胜安坊所有的黑马都给我宰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逃出去。”
“属下遵命。”
秦明带着帮众离开了,又是一阵脚步声,上官燕大怒道:“不是让你滚,你怎么又回来了!”
“上官帮主,我是齐磊。”
齐磊和两名高举着火把的衙卫惴惴不安,段北辰走上前打圆场,问道:“齐磊,是从曹黑口中问出什么吗?”
“没有,是曹黑在狱中被骑马的黑袍人杀了,李少卿也受伤了。”
许邵害怕的摔倒在地,上官燕斜睨了他一眼,问道:“黑袍人应该还在胜安坊,怎么会出现在大理寺狱?”
段北辰苦笑了一声道:“除非他的马真的会飞,或者是另一个黑袍人杀死了曹黑。齐磊,带我去大理寺狱。”
段北辰,上官燕,许邵三人赶到了大理寺狱,大理寺狱的两道铁门,并没有破坏。监狱甬道两旁的灯烛忽明忽暗,曹黑所在的牢房中躺着三名番役尸体,他们的胸口上都有一个血洞,而曹黑的脖颈上也有一个血洞。
李莫捂着伤口,段北辰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上依旧有鲜血流出,段北辰走上前撕下一片衣襟,给李莫包扎伤口,他问道:“曹黑是怎么死的?”
李莫深深呼吸了一下,说道:“午后,卢方军头家的管家徐陌来探视曹黑,齐磊听到徐陌要对曹黑下手。晚上我带番役守在了曹黑牢房中,又派十多名番役守住了大理寺狱的两道狱门。”
段北辰迷惑不解道:“刺客有很多吗,怎么会攻入大理寺狱?”
李莫苦笑了一声道:“刺客只有一人,大理寺狱门外的番役没有见到刺客。烛火忽地熄灭,骑黑马的黑袍人却是突然出现在了曹黑的牢中,而后杀死了曹黑,以及三名番役,我被他刺了一枪,他便奇怪的消失了。”
“牢门没有被破坏,那说明黑袍人只能是从这间牢房出现的。”
段北辰环顾四周,只看到牢房上有一间小窗,只有碗口般大小,日光透过窗洒在了曹黑冰冷的脸上,愈显悲怆。李莫无比沮丧说道:“我早已查过了,地下没有暗道,他除非会穿墙术才能逃脱石牢。”
“我见过黑袍人,他如果会穿墙术,那么他就不会从骑马高高跃入胜安坊了。”
段北辰将在胜安坊遇到黑袍人要杀许邵,而后救下许邵,又在朱琦宅中发现陈舜的空棺材和玄铁枪一事,详细告诉了李莫。
李莫用力一拳,打在了墙上。他咬牙说道:“黑袍人应该是陈舜,他当年既然可以堂而皇之的逃出大理寺狱,想必也能杀出大理寺狱,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逃出的?”
段北辰看着曹黑的尸体,说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现在不要去查黑袍人以及他是如何逃出大理寺狱,我觉得可以查下徐陌。”
李莫点头道:“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齐磊亲口听到了徐陌暗示卢军头要杀曹黑灭口,当年的四方馆波斯使臣被杀案子恐怕牵扯的朝中官员甚多,我和齐磊都以为他提到的董尚书会第一个来,没想却是卢军头家中的管家徐陌来了。”
“好,上官燕你保护好许邵,我和李莫,齐磊去卢府探查。”
上官燕还来不及点头,李莫和段北辰便快步离开了,许邵朝上官燕友好的笑了笑,上官燕看着他身上的黑色铠甲,冷冷道:“鼠一样的胆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成为玄甲军的。”
许邵眼神一黯,他看着身上的黑甲,想起了陈舜和秦王。十几年前的玄甲军让各地义军闻风丧胆,折冲都尉陈舜更是每战身先士卒,所受刀伤无算。
玄甲军百战百胜,在虎牢关一战中,三千玄甲兵,打败了窦建德的十万雄兵。可惜的是,几年后,唐皇拆分了玄甲军,留在长安的一百玄甲军被编入了骁骑卫,狼放入了羊圈,自然会变得懦弱,只是不知远在云州的他们又是过得如何?
“玄甲军不存在了,你现在不过是骁骑卫卢方军头下的一名普通都尉而已。”
许邵无奈笑道:“你不用嘲讽我,我早就心灰意冷了。”
“是吗,那你为何还穿着玄甲军的黑铁铠甲?”
许邵脱下铁甲,瘫坐在了地上,背靠着牢狱的墙。上官燕在心里叹息一声,知道这个人的勇气和希望,已经全被黑袍人给击垮了。
卢方的府宅中,李莫和段北辰在花厅中等候,齐磊站在门口。花厅的墙上挂着三幅画,一副画着闭目的佛,一副画着孔雀,最后一副画着穿红罗裙的妇人。厅中陈列着不少玉石和古玩,不像是待人的大厅,倒像是一间古董店。
段北辰拿起桌上精美白玉雕刻的老虎把玩,李莫却是焦急道:“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迟则有变,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