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北辰和齐磊各征了一匹快马朝楚王府去了,楚王府在长安最富的顺平坊,坊内只有十户人家,其中五户是长安富商,另外五户是朝廷显贵,其中,吏部尚书王直也住在顺平坊。
段北辰和齐磊到了楚王府下马,早有李莫和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上,中年男子穿着淡绿长衫,头上戴着文士帽,手中拿着一根碧绿短笛。
李莫朝段北辰说道:“楚王受了惊吓,病倒在了床上,他叫徐巩,是楚王府上的乐师,楚王已经授权让他帮我们一同查案。”
李莫将“查案”两字说的很重,徐巩轻轻笑了笑,握着短笛朝段北辰行了一礼,他刚要开口,穿褐色布衣的冯至医师背着药箱大步走到了门口,徐巩关切问道:“楚王怎么样了?”
冯至开口道:“楚王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热,又受了惊吓,我帮李铬开了药,早晚各服一次便是了。”
徐巩见冯至直呼楚王名字,略感不快,不过,面上仍是微笑道:“多谢冯医师。”
冯至看都没看徐巩,他朝段北辰说道:“等案子结了,你去白云帮总堂一趟。”
段北辰疑惑道:“我为什么要去白云帮总堂?”
冯至脸色一沉说道:“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段北辰点头,冯至微微一笑离开了。
李莫和徐巩带段北辰走过一处假山和水榭,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小院中有三间屋子,一小片竹林,竹林外是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听风”两字。
段北辰抬头看到竹林中隐约有两个绿衣身影,李莫答道:“那是咱们的番役,正在竹林中搜琵琶。”
段北辰疑问道:“琵琶?”
李莫漫不经心的说道:“凶手在房中残忍杀害了女乐师,她房中的琵琶也不见了。”
段北辰好奇的问道:“那琵琶很值钱吗?”
徐巩笑道:“琵琶上镶着三颗宝石,光是一颗就价值百金,而制造琵琶的又是大唐第一琵琶乐手曹真。死去的女乐师是他的弟子,名唤何心蕙。”
段北辰,李莫,徐巩走入了发生凶案的厢房。
厢房布置的十分的典雅,八角金屏风上画着几只戏水的鸳鸯,紫檀桌上一个兽香炉在冒着青烟。死者何心蕙的尸体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张蓝色手帕,她穿着素白长裙,长裙上满是鲜血,段北辰看到何心蕙的脖子上有一处剑伤,他走上前去掀开了何心蕙脸上的手帕,看到了一张满是血肉,露出几分白骨的脸。
段北辰说道:“凶手很残忍,他不仅杀死了何心蕙,还将何心蕙的脸剥了。”
李莫按紧腰刀问道:“何心蕙是长安出了名的美人,会不会是情杀?”
徐巩轻轻笑了笑,说道:“何心蕙还未曾婚配,怎么会是情杀。我看十有八九凶手是为了偷价值千金的宝石琵琶这才杀害了何心蕙。”
李莫冷冷说道:“若凶手真的是想要宝石琵琶,又何必要剥了何心蕙的脸。徐巩,我问你昨夜发生命案时,另外两间房间住的客人投案了没有?”
徐巩将手上的玉笛,轻轻一拍说道:“这一间院子,是楚王单独留给何心蕙乐师的,另外两间没有住人。”
徐巩的话一落,李莫一摆手,两名番役便是快步走入了屋子。番役齐声问道:“李少卿,什么事?”
“竹林中可有发现凶手留下的脚印?”
两名番役均是摇头,李莫命令道:“你们去另外两个房间搜索,若是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报。”
两名番役点头离去,李莫问徐巩道:“何心蕙有何亲人,为何现在还无人领尸?”
徐巩沉声答道:“何心蕙是孤儿,他跟随琵琶名师曹真学琵琶十二年,曹真是她的师父,也是他推荐何心蕙做了太常寺的乐师。现在是午时,在下要帮楚王去熬药了,希望两位官爷早日找到凶手。”
徐巩朝段北辰和李莫行了一礼离开了,两名番役走入房中,齐声道:“回禀少卿,在一间房子中找到了一张古琴。”
两名番役带着段北辰和李莫走入了另一间房,此房的布置和何心蕙的房一样,也放着一张戏水的鸳鸯八角屏风和兽香炉。唯一有变化的是地上铺着一张印着艳丽花朵的波斯方毯,方毯上放着一张古琴,古琴的琴弦上满是积灰,显然这张古琴很长时间没有动了。
“段北辰,你觉得会不会是王府内的人犯案?”
段北辰用手去摸古琴,他说道:“可能性很小,若真是王府内的人犯案,肯定会惊动王府内的护卫,还有,凶手的剑招狠辣,一击便是杀死了何心蕙,竹林中又没有脚印,他应该是用剑的高手。”
段北辰手在五根琴弦上一挥,琴发出了古怪的“嗡”声,而后两根琴弦便是突然断了。李莫皱眉道:“段北辰这种时候就别玩了。”
段北辰弯腰捡起两根断琴弦,却是发现断琴弦,比琴上的琴弦细了三分。他朝李莫说:“这两根琴弦是新的,这是一张古怪的三弦琴。”
李莫皱眉说道:“楚王的原配夫人顾青燕便是一名太常寺的琴师,长安素有闻顾青燕琴艺惊人,她用的便是三弦琴,只是后来得病死了,我听说她死时,楚王曾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至今楚王也没有续弦再娶。”
段北辰说道:“若楚王是痴情的人,为何他又召了何心蕙?”
李莫深深皱眉,他朝段北辰走近,小声道:“你怀疑凶手是楚王?”
段北辰洒然一笑道:“这张琴应该会告诉我们答案。”
段北辰和李莫来到了西市,西市有几家卖胡琴和琵琶的店,段北辰和李莫走入其中最大的一家店,两人刚走入店中,便是听到了一阵清朗的琴声。琴声似晚林吹风一般幽然,动听,让人的心不由得变得从容宁静。
段北辰不由得称赞说道:“好曲子。”
弹琴的是穿着蓝色长裙的女乐师,她上身穿着半臂粉色短衣,桃花眼,高琼鼻,一张脸美到了极致,也艳到了极致。女乐师轻启红唇说道:“谢谢公子夸奖。”
“曹姑娘,你的琴调好了。”
在货架下的肥胖店老板将一张红琴递给了曹茗,段北辰看到曹茗的琴是一张三弦琴。李莫手握腰刀便要上前盘问,段北辰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的手便是松开了。
曹茗抱着古琴远去了,只留下了淡淡的幽香。
店老板用力一闻,脸上满是陶醉神色。李莫咳嗽一声,店老板急搓着两手问道:“两位公子要买什么?”
李莫将背着的包袱打开,他将三弦琴交给了店老板。店老板脸上的肥肉狠狠一颤,他狂喜道:“公子你这张琴可否卖给我,我出五十金。”
段北辰和李莫俱是一惊,要知道长安乐师多如牛毛,只有太常寺的乐师才备受推崇。而古琴,琵琶,笛子更是多不胜数,寻常长安人家便有此等乐器。一般说来,一张古琴价值不过是卖两串钱,而琵琶卖一串钱。店老板敢出五十金,便说明这三弦古琴必定不凡。
店老板见段北辰和李莫脸上是犹豫的神色,他咬牙说道:“六十金,不能再多了。”
段北辰笑问道:“店家这琴为何能值六十金,我看琴弦,和制琴的木料都是极为普通,应该不值六十金。”
店老板轻轻在琴上抚摸,他正要说什么,眼珠却是一转,开口道:“确实是普通的琴,普通的琴。”
李莫的脾气火爆,他在一旁早就看的气恼,他按着腰刀吼道:“我是大理寺少卿,这琴和楚王府的命案有关,老翁,你若识趣就将这琴的来历说出,不然,十三种大刑用上,不怕你不说。”
店老板急忙擦汗,浑身抖如筛糠,他小声说道:“这琴的材质确实普通之极,不过,这张三弦古琴和琵琶,笛子一同演奏,便可以奏一曲《大将军破阵乐》。”
段北辰疑问道:“那现在长安可有人能演奏此曲?”
店老板答道:“《大将军破阵乐》是宫廷乐,曲谱早就失传了。而且,长安会用三弦琴的除了病亡的楚王夫人便再无人会了。”
段北辰轻笑着说道:“你撒谎,刚刚那名女子便会用三弦琴。”
店老板尴尬的笑了笑,李莫面色一冷,问道:“刚刚那姑娘叫什么,家住在何处?”
店老板身体向后一缩,急答道:“她叫曹茗,是琵琶乐师曹真的女儿。她家住在顺平坊。”
段北辰和李莫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没有想到曹真家是和楚王府住在同一坊。店老板急声说道:“小人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有半句假话,便叫小人天打五雷轰。”
“告辞了,店家。”
段北辰和李莫走出了店,两人来到了顺平坊曹家,却是看到了一名穿着红袍白净脸的官员走出了曹府门,那官员看到李莫后,急走上前问道:“李少卿,齐王最近身体如何?”
李莫朝官员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钟伯伯挂念,家父身体和以前一样,只是偶发寒疾,其它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钟伯你怎么在曹真的府上?”
红袍官员叫钟鹊,是太常寺卿,他哈哈笑了笑,说道:“长宁公主要听《青叶》曲,点了曹真和她女儿。你也知道太常寺负责礼乐,长宁公主地位尊贵,我只好亲自挑了十名乐师来帮曹真。我和楚王都被邀请了去公主府赏乐,两位小友,我这里还有两份帖子,若两位明日有空,可以去公主府一同赏曲。”
李莫正要开口拒绝,不想段北辰却是向前一步,将帖子收了。红袍官员诧异道:“这位是?”
李莫说道:“钟伯,他是大理寺司正段北辰。”
钟鹊淡淡的“奥”了一声,离开了。李莫低声问段北辰道:“你怀疑曹真?”
段北辰点头,他和李莫走入了曹真的府邸。院内曹茗正坐在木搭的高台上弹琴,而十名女乐师排成一列,每人都穿着青裙薄纱舞衣横吹长笛。
琴声和笛声相和,清雅悠然,而后如暴风骤雨的“铮铮”声响起,一名极为俊俏的青衣男子,怀抱着琵琶走向了女乐师。
青衣男子正是曹真,他两手飞快拨弄琵琶,琵琶上像是多了很多幻影的手。而随着琵琶乐声的加入,原先轻柔幽静的音乐忽而变得激烈悲壮,笛声也是慢慢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