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寺中主持,李瑞与师父又开始赶路。
没了昨天那股新鲜劲,刚走一了个时辰,他就觉得小腿有些发酸。尤其是他还抱着不能走远路的馒头,时间一长双臂也几乎麻木了。
就在李瑞忍耐不住,想让师父停下歇一会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由远及近,随后是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
“仙师请留步!仙师请留步!”
李瑞好奇地转过头,身后那人已来到近前,他惊讶地发现,马上这人居然是前天在皇宫为自己医病的孙思邈。
那天自己师父走后,这个孙思邈也谢绝父皇的挽留直接告退,他为什么会追到这里?
孙思邈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乞丐仙师面前,郑重躬身一礼道:“学生见过仙师。”
乞丐仙师似乎早有预料,微笑道:“你很不错,起来吧。”
孙思邈闻言起身,然后打开身后包袱,拿出一个长约半尺、厚约一寸的卷轴,面色微泛激动:
“思邈幼遭风冷,屡造医门,汤药之资,罄尽家产。幸得仙师指点,授思邈岐黄之术,思邈方能苟存至今,百十年间,先生指点思邈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或忘。今汇总行医多年的心得体会编成此书,请先生过目。”
他说完把卷轴上的束带解开,拱手奉于乞丐仙师,之后便满怀期待的眼神站在一旁,一百二十岁的老头伸着脖子,像个等待父母夸奖的小孩,看得一边的李瑞鸡皮疙瘩乱颤。
乞丐仙师接过卷轴仔细观看,不时微微点头,良久才合上卷轴,缓缓道:
“此书可传后人,不枉千金之名,你费心了。”
孙思邈心头大喜,又是拱手施礼:“仰赖先生所授,思邈不敢居功。”
乞丐仙师把卷轴递还给孙思邈,感慨道:“你我百年之后还能相见,实属缘分,你于俗世医道已至极境,今日我再授你一法,望你细心揣摩,好自为之。”
说完变戏法似得,拿出一本手掌薄厚的古籍交给孙思邈。
古籍封面不知是何材质,隐隐透出一种久远厚重的意味,上书三个朴拙大字——“长青卷”。
“先生!”
孙思邈曲膝欲行跪拜大礼,却被乞丐仙师伸手制止:
“你我相交皆是缘分,不必如此,我师徒二人还要赶路,你且回吧。”
孙思邈不是拘礼之人,听其话语便知道面前仙师肯定另有打算,他不再多言,对乞丐仙师深深一拜后扬鞭而去。
日上中天,师徒二人在一个凉亭歇息,自孙思邈走后,李瑞突然变得勤快起来。
“师父喝点水!”
李瑞用荷叶捧来清水递给师父。
“嗯,不错,乖徒儿。”
乞丐仙师一饮而尽,翻个身接着睡觉。
“师父,我给您捶捶背吧。”
“哼!小子,不嫌为师脏啦?”
“师父冤枉徒儿了,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只要不涉大是大非,小小陋习就随它去吧。”
“这还差不多!”
乞丐仙师任由李瑞毫无经验的拳头没轻没重落在自己背上,居然发出阵阵舒爽的呻吟声。
李瑞捶了盏茶时间,两只手臂都有些麻了,见师父昏昏欲睡,便拿过荷叶一边为师父扇凉,一边捏着嗓子轻声道:“师……父……”
“嗯……?”
乞丐仙师的声音犹如梦呓。
“你还有没有‘长生卷’那样的书呀?”
“有……”
李瑞刚想问在哪,就听乞丐仙师又断续道:
“也……不给你……”
“啪!”
李瑞把荷叶扣在师父屁股上,抱起在阳光里打滚的馒头,为它捉跳蚤去了。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三年时光一晃而逝。
东清国紫竹镇上今天格外热闹。
“好!”
“好!”
雷鸣般的叫好声不断响起,紫竹镇东大街的一处空地,被前来看热闹的民众围的水泄不通。
人潮围出一片圆形的场地,中央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布衣少年,少年面前有两个竖起的支架,支架中间竖着一个脸盆大小的铁环。
少年把袖管上翻,举起两只手掌让观众确认手中无物,之后用右手攥住铁环顶部,双目紧闭,像是在引导什么东西。
“哇!”
“妈妈快看!”
“着火了!”
人们震惊的发现,铁环被少年攥住的地方居然开始冒烟,随着少年的手缓缓下移,一丝火苗渐渐燃了起来。
火苗越窜越高,少年仍不松手,他的手掌顺着铁环缓缓移动,被他抚过的地方渐渐都燃起了火苗,而少年看上去也极为吃力,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豆大的汗珠不停从双颊滑落。
终于,少年的手在铁环上走了一圈,他猛然放开手,火焰“呼”的一声连成一个火环,火势也高涨三分。
少年做完一切,弯腰对观众行了一礼,才顾起拿毛巾擦拭脸上汗珠。
面对众人如雷的叫好声,他露出一个微泛疲倦的羞涩笑容,配上那略带稚气的眉眼,越发显得敦厚老实。
这时少年身后走出一个花甲老人,他步履蹒跚,背上像扣着一顶大锅,左手颤颤巍巍地拿着一个瓷碗,右边袖袍随风飘动,居然空无一物。
“咳!咳!紫竹镇的乡亲们,老朽和孙儿路过贵镇,耍些小把戏博大伙一笑,诸位乡亲若是喜欢,“咳”,还请施舍一二,可怜我孙儿得了怪病不能说话,等老朽筹钱为他治好病,一定挨家挨户登门拜谢。”
老头子连喘带咳说完这番话,便一瘸一拐地走向围观人群。
紫竹镇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却并不贫困,相反,这里山上盛产的紫竹材质高大坚韧,适合建造房屋,在整个东南五国中都小有名气,镇上居民靠山吃山,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此时围观群众不下数百,乡民多纯朴仁厚,老头端着瓷碗晃悠一圈,里面已装满大半。
碗里虽然都是一文的铜钱居多,但也有许多妇人,瞧着那和自家孩子年龄相仿、不时腼腆微笑却不能说话的孩子,心头一软,便塞上一枚面值五文、十文的铜钱进老头碗里。
老头端着一碗沉甸甸的铜钱往回走,但步伐却好像轻快许多,背也驼得没那么厉害了。
他把铜钱往幕后一收,又出来对围观民众做个罗圈揖:
“承蒙乡亲们大恩,老朽感激不尽,还有最后一个节目,乡亲们瞧好了。”
老头话音落下,少年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哨子。
一只大狗迫不及待地从幕后窜出,双腿人立而起,伸长舌头扑在少年身上,一条尾巴扫帚似得摇来摇去。
大狗毛色黑白相间,像一只错投狗胎的熊猫。三年时间过去,小馒头已经成了大馒头,直立起来几乎与面前少年同高。
这少年正是李瑞,三年来,李瑞与师父、馒头风餐露宿,也不知走过多少地方,为了吃饭干过不下几十种活计,后来发现玩杂耍来钱迅速,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模式极适合他们,就开始专精此道。
李瑞揉了揉馒头的大脑袋,伸手一指火环,馒头早已熟悉不过,不慌不忙小跑到火环对面三丈开外的地方,它两只前腿一跃人立而起,居然对观众做了一个揖礼。
人群又是阵阵叫好,馒头双腿落下,开始向火环奔跑,三丈距离一瞬而至,它后退猛一蹬地,身子直直从火环中穿过,然后稳稳落地。
“好!”
“好看!”
“再来一个!”
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就连许多骑在大人脖子上的幼童,也欢喜地拍着小手、咯咯直笑,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了。
李瑞朝观众一笑,手中举起一个尺长的细棍晃了晃,待众人喧嚣稍停,他拿木棍对着火环用力一挑,火环缓缓转动起来,顷刻间便成了一个旋转的火球。
李瑞拍拍馒头的脑袋,馒头又走回刚刚的起点。
这次它显得极为认真,四肢微曲、弓身蓄势待发,双眼紧紧盯着转动的火环、确切地说是火环后的李瑞,凝神静静等待。
人群也渐渐安静了,只听转动中的火焰“呼拉”作响。
李瑞右手高举,目光死死盯着旋转的火环,额头细密的汗水汇聚成一颗豆粒大小的汗珠,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某一刻,他右手猛然下挥,汗水飞落,馒头在李瑞动作扑入眼帘的刹那,已如箭离弦。
黑白身影落下,汗珠触地飞溅。
围观群众只看到大狗一跃而过,后方火环被气流带起一串转瞬即逝的火舌,大狗落地,火环转动依旧。
人群响起潮水般的叫好与掌声,李瑞亲昵地搂着馒头的脑袋夸赞一番,又对四处观众揖身致谢,馒头也人立而起,朝众人连连作揖。
之后李瑞手掌轻抚燃烧的火环,环上火焰渐渐熄灭了。
“紫竹镇的乡亲们,多些捧场,今天的表演就到这里,老朽代孙儿谢过各位!”
乞丐仙师从幕后走出,向围观民众连声道谢,众人虽感意犹未尽,也只得三五成群地散去,各回各家了。
不到半刻钟时间,人群已经散尽,李瑞也把身边的道具都收拾完毕,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难掩脸上喜色,今天收获颇丰,成绩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