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威掏了掏耳朵。
“你再说一遍。”
北斋有些害怕地躲到沈炼身后,小声道:“要走你们走,你放我回去……”
“哎……”
胡威深深叹了口气。
“一个个都不省心……其实我想做个好人!”
胡威冲裴纶打了个响指。
裴纶在锦衣卫早已练成了人精,不用胡威多说,他就把身旁那个身披黑斗篷的女子推了出来,然后拔出绣春刀架在她脖子上。
“告诉她,你叫什么名字?”
胡威对黑斗篷女子淡淡道。
“我叫妙彤……周妙彤。”
北斋闻言身子一震,大大的美眸里满是不可置信,随即化作无尽惊喜,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胡威抢先打断:“先去换衣服,你再啰嗦一句,我就削她一根手指!”
北斋张大嘴巴却只发出一句无声的咒骂,眼泪汪汪地拿起一套锦衣卫军服走向马车,那一步三回头的可怜模样,教某人颇为心疼。
犹豫一下,沈炼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位周姑娘,跟北斋是什么关系?”
胡威并未回答,而是看向裴纶,“你应该自己调查过了,说说吧。”
“呃……”裴纶举着旱烟的手一抖,有些郁闷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有你这样的头儿,我们做手下的日子可不好过。”
“我查到的不多,只知周姑娘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叫周妙玄。”
“她是我姐姐?!!”周妙彤娇躯一震,又惊又喜,其神态与之前的北斋如出一辙,不愧是姐妹俩。
“妙玄……”沈炼喃喃道,“这是她的名字么?”
可惜不是她亲口告诉我!
沈炼内心深处有种淡淡的遗憾。
“你们也带妙彤姑娘过去吧。”
胡威拿了两套百户官服递给丁白缨、丁翀,两套千户官服给沈炼、裴纶。
裴纶接过千户官服,一脸懵逼。
“原来这就是您所谓的加官进爵?”
“如果你不愿意,大可继续做你的百户?”
“不,我的意思是,五品千户还是小了点,为啥不直接给我升到镇抚使?”
“……”
胡威自取了唯一的一套正四品指挥佥事的官服换上,自己把官职提拔到许显纯一个级别不说,还在官服外套上了威武华丽的飞鱼服。
这可是许显纯给魏忠贤为虎作伥、干尽坏事都没享受到的尊荣!
不过光有官服可不行,胡威又接过沈炼递来的象牙腰牌系上。
这还罢了,然而沈炼接下来拿出的一块白玉镶金牌,一下子吸住了裴纶的眼球。
提督东厂·魏!
玉牌中间,五个黄金铭文闪瞎人眼。
“乖乖,魏公公的腰牌都敢伪造!”
裴纶抢过来一看,咂咂嘴道:“这玉不行啊,真的那个可是选用一整块上品羊脂白玉雕成……”
沈炼解释道:“急切间找不到大块的羊脂玉,这已经是市面上最好的白玉了……”
“无妨,反正是糊弄地方上那些土包子,差不多就行了。”
胡威拿过玉牌,看也不看就揣进怀里。
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一片乌压压的官帽,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简直比正版锦衣卫还威风凛凛。
“咳咳……”
胡威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以后,你们就称呼本官为陆都督,尤其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能说漏嘴了!”
就像吏部尚书被人尊称为天官,兵部尚书别称大司马一样。
在锦衣卫内部,指挥一级的实权掌印官往往喜欢手下人称呼自己为都督,不说逼格,至少听起来就比指挥什么的舒服多了。
“烧掉旧衣服,大家继续赶路!”
胡威大手一挥,上百人齐刷刷上马,绝尘而去。
“瞧陆都督这气势,此一去就是龙归大海、虎入山林啊!”
“莫非陆都督蓄谋已久?”
听了裴纶试探的话,胡威淡淡一笑,乐得让他误会。
这时一身锦衣卫打扮,英姿飒爽的北斋连连催马上前,与胡威并驾齐驱,侧头问道:“你弄了这么多假锦衣卫,到底想做什么?”
胡威瞥了她一眼,懒得理会。
北斋不甘罢休,又道:“我不明白,你既已花了那么多心思,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助他图谋大事,如今眼看功成在即,你又为何突然变卦,难道仅仅因为他想杀你灭口?”
“如果因为怕死,你暗中逃走便是,大可不必再弄这么多事!”
胡威依然无动于衷。
“是啊,到底为什么呀?”
裴纶凑过来,掐个兰花指,模仿北斋的语气,引来她一顿白眼。
“人家也想知道嘛。”
不止裴纶,就连丁白缨、沈炼、丁翀、丁泰等亲近之人虽然没说话,却也先后将目光投向胡威,眼中透着询问的意味。
胡威环视一周,明白自己必须漏些口风了。
不过这话到底怎么说,也是一门学问。
但见他先是重重叹了口气,直教沈炼等人心中一沉。
“大明……要亡了!”
沈炼等人猛地一震,即使早有一些心理准备,乍闻此言也被雷得外焦里嫩,差点摔下马去。
“不可能!编瞎话好歹也要编个可信点的……”
北斋一脸嘲讽。
“哎……”胡威再次叹气,“我也希望这是瞎话!”
北斋见此渐渐笑不出来了。
“假如你们仔细研究过历朝历代的天文气候,当能发现,商周之交、汉晋之交、唐宋之交,每每天下动乱皆始于天气骤然变冷,造成北方干旱,粮食大量减产等等连年大灾,饥荒一起就绵延数十年,战火随之无限扩大,终致天下人口十去七八……”
“至于本朝,从嘉靖二十九年起,气温开始连年变冷,北方时有大灾,而依时间推算,尤其是今后几十年,这种大灾非但不会减轻,反而年复一年变本加厉!”
胡威将“小冰河时期”的恐怖粗略陈述了一遍,接着语气一沉:“你们以为,我大明的衮衮诸公,能顶得住这种绵延数十年的干旱、饥荒、民变、流寇么?何况还有辽东建虏在虎视眈眈?”
初闻这般赤果果的历史真相,众人震惊之下,越听越是浑身发冷。
唯独裴纶没那么多忧国忧民的情怀,嘀咕道:“内忧外患,合着那位费尽心思爬上那个位子,不但享不了福,反而是自找罪受?多半还要背上亡国之君这口大大的黑锅!”
北斋受这话一激,怒目而视道:“天子失德,上天才会降下灾祸惩罚,他如果做了皇帝,一定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千古明君,上天又怎会如此苛责他?”
“天子失德,上天才会降下灾祸惩罚?”裴纶失笑,一脸看傻子似的表情看着北斋,“这说法我倒是常听朝中的大人们念叨,你愿意信你信,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愣头愣脑的丁泰,在北斋心头狠狠补了一刀。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胡威怅然咏叹。
“其实这种有规律出现的奇异气候,不止出现在我炎黄神州,便是万里之外的西洋诸国,也有类似的现象,可见上天一视同仁,决不厚此薄彼。”
北斋闻言彻底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