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明是一艘大船。”
“它不但本身烂透了,内里长满了蛀虫,正不断渗水下沉,而且承受着天灾一波又一波有如惊涛骇浪、狂风骤雨般摧残的同时,又有北蒙鞑虏、辽东建虏两头大水怪窥伺在侧,时不时扑上来咬个洞……沉没,已经是它唯一的命运!”
胡威眸光如剑,仿似洞穿了大明的过去未来。
“我们这些人,要么选择随它一起沉没,要么早早跳到其他船上,要么就自己造出一艘新船!”
“较之前两者,我宁愿带你们走上第三条路——造出一艘属于我们自己的船!”
“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在大明的船彻底沉没之前,利用它最后的价值,将我们自己的船打造得更大,更坚实!”
“唯有如此,我们的大船才能载着中华文明之火种、劳动人民之希望,战胜天灾、外敌接踵而来的重重打击,一路劈波斩浪,驶向美好未来……”
胡威没学过演讲,说的话没什么感染力。
然而在沈炼、裴纶等被官场黑暗压迫得快要喘不过气的人听来,却像夜幕下的一缕曙光,指明了前方的道路,让人情不自禁就对它生出美好憧憬。
可惜这些人里绝不包括北斋。
“即便大明这艘船快沉了,为什么不试着挽救它?你试都不试,就直接抛弃它而另造新船,不仅是想当逃兵,更是彻头彻尾的狼子野心!”
“还美其名曰:载着中华文明之火种、劳动人民之希望……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呵呵……”胡威闻言不怒反笑,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为什么非要挽救大明?”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果然!”
北斋冷笑不已。
“你骨子里就是个无君无父、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胡威看她的眼神愈发像在看一个傻子,“人出身贱那是命,可若是人心思贱,那才是真的贱!”
“一个杀你父母、把你姊妹打入教坊司青楼的朝廷,你还非要舔着脸自带干粮去挽救它,你得多贱啊?”
北斋如遭雷殛,脸色刷一下变得雪白,娇躯在马上摇摇欲坠。
胡威本不想做口舌之争,不过既然开了口,那就顺便做一做兔子们的思想工作。
“青史昭昭,从未有不灭的王朝。”
“夏商周秦汉晋唐宋都亡得,独独大明亡不得?”
“大明朝亡了,天就塌了?地就陷了?亿万百姓就吃不下饭了?”
“大明太祖皇帝起兵驱逐蒙元,恢复中华,于我汉人自然功莫大焉,可这功再大,我等祖祖辈辈供养他朱氏子孙二三百年,也还的差不多了吧?”
“所以天下百姓,既不欠朱家皇帝的,也不欠大明朝廷的,那为什么我们还非要给它当牛作马,为奴为婢?”
“天灾无情,乱世沉沦。”
“我们若想有所作为,轻装上阵都唯恐力不能及,哪还有力气背着朝廷那些大老爷们上路?”
“到时候是你背还是我背?”
归根结底,胡威是不想带朝堂上那些老夫子玩儿,那就像背着包袱、戴着镣铐起舞……太累!
与其如此,他宁愿另起炉灶,从头开始建立势力,在艰苦创业中痛并快乐着,否则他大可直接穿越到信王身上,试着掀起一场从上而下的变革。
这也是胡威与原身陆文昭最大的不同。
在胡威眼里。
陆文昭身边既有沈炼这种吉星高照、智勇双全的福将,又有武功高强的丁白缨、勇猛无匹的丁泰,以及一干忠心耿耿的班底。
这是何等阵容?
如果再加个足智多谋的军师,妥妥的刘邦、朱元璋第二啊!
这还有必要去捧信王的臭脚?
赶快找个地儿“广积粮、高筑墙”啊!
何况在文官当政的明末,即便信王即位后依然对陆文昭信任有加,甚至委以重任,可他一个边军出身的锦衣卫鹰犬,能有什么作为?
充其量,也不过跟许显纯那样,在诏狱里用铁钉锤死几个失势的文官,于天下大势有何补益?
至于领军作战?
瞧瞧驰骋疆场的督师大帅。
孙承宗、袁崇焕、杨鹤、陈奇瑜、卢象升、杨嗣昌、洪承畴、孙传庭、熊文灿……清一色的进士文曲星。
星光灿烂。
哪有陆文昭发光发热的空间?
与其附人骥尾,最后混成左良玉那德行,还不如一开始就自立门户。
北镇抚司。
众多百户、总旗、小旗济济一堂,长身肃立,落针可闻。
砰!
大门豁然洞开,一杆长枪如怒蛟腾空,狂卷而来。
“什么人?”
怒喝之中,有人已被长枪扫倒在地,也有人拔刀相抗,但更多的还是满地打滚的。
枪影倏止。
一个黑衣人卓立堂中,人枪如一。
“你他……啊,是赵公公!”
有倒地者认出了黑衣人乃是东厂红人赵靖忠,冲到嘴边的喝骂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赵靖忠对他们不屑一顾,抬眼打量着场中为数不多的五个站立者,微微点头。
“很好,你们五个能接我一招而毫发无损,可见有些真本事……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卢剑星!”
一个总旗抱拳行礼。
“从现在起,你就是锦衣卫百户了,他们四个都调到你手下……你们集合手下精干人马,随本官外出办事!”
赵靖忠说罢,又转头冲那些倒地负伤的人喝道:“还不快滚!”
片刻之后。
堂中只剩了赵靖忠及卢剑星五人。
魏廷匆匆进来,在桌子上铺上一张地图。
“东厂收到飞鸽传书,陆文昭千户所的锦衣卫出京之后,分七路赶往不同的方向,每一路均有上百人,只不知陆文昭到底在其中哪一路。”
“此乃疑兵之计。”赵靖忠问道,“陆文昭的千户所有多少人?”
“在册的有六百余二人。”卢剑星立时答道。
“陆文昭的千户所只有六百余人,现在却分成七路七百人?”
魏廷想也不想道:“会不会每一路只有八九十人。”
“应该不会。”赵靖忠沉吟一下,“据传陆文昭乃戚家刀传人,手底下必然有些同门兄弟为为他效力,能入他眼的都是江湖好手,没想到居然有上百人之多。”
赵靖忠说着,脸色颇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