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休息五天,一早隋风舟就把刘素和隋寄傲送上了大巴。刘素嘟嘴:“逮着机会就出去野!”隋风舟说:“我不管在哪也能知道你有没有出去野,老实在叔叔家待着,多吃点肉,你看看你现在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刘素捂耳:“啰嗦死了!”转身上车了。隋风舟对隋寄傲说:“看好她,别人家一个电话又把她拐跑了。”隋寄傲说:“知道。表姐应该也不会。上次汪逐秋来电话,我看见她故意没接。”隋风舟说:“是吗?”隋寄傲说:“你忘了你上次晕倒把我们都吓得够呛啊!”隋风舟笑笑。“哦,对了。”隋寄傲从包里掏出一大袋香烟糖,说:“这给你。随身带着。”
天蓝的不像话,火车窗外是抹抹的青山,快速的往后挪动着,好像运动着的不是火车,而是外面的那个世界。隋风舟摸出烟盒子,余光看见对座抱着孩子的女人皱眉狠盯着自己,慢慢抽出一根糖,问小孩子:“要不要吃?”小孩子津津有味的吃糖。嗦几口,又递给身边的妈妈吃,女人笑着摇头。隋风舟望着手机上打来800块钱的提示,还有一条短信:“好好玩,注意安全。我和你后爸回他老家了。”吁口气,隋风舟闭起眼睛来。脑海里是一个小男孩吵闹的声音:“我也要跟妈妈去!”接着是奶奶的,奶奶说:“你妈妈是去人家家过节,那里一大家子人,她没办法顾上你!乖,待奶奶这……”
到西安5个小时,隋风舟出站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个穿个大红锦缎飞鱼服的大汉抱着个也套了件锦缎汉服的猫在跟自己挥手。隋风舟也挥手,走过去,薄松笑眯了眼,轻捶他一下,说:“总算见着你啦!”又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我和饼饼为了迎接你专门穿的!”薄松的衣摆翩飞,隋风舟瞄着周围行人异样的目光,勉强笑着说:“好看!”
坐着薄松的皮卡一路颠簸到终南山腰,已经是傍晚。薄松抱起车后座的猫,亲了一口。见隋风舟似乎还没从叠叠山影中缓过神,吼了声:“兄弟,到啦!”隋风舟揉揉发酸的腿,说:“这就是终南山啊,这么大!”薄松正把猫塞进个背包,背在背上,说:“哪啊,这才是一半呢!”隋风舟跟着下车,有些疑惑:“这里,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来过?”
薄松背着猫包正在发微信,听到了回头笑:“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啦!这年头,城市人都梦想着能有个逃离现实、摆脱乱七八糟破事的地方,而这个地,正好能满足所有梦想中的设定。”薄松指向远方:“你看看,可不真是,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吗?”
隋风舟眺望着远山近岭,正是好时节,浅翠相叠,浓青如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日落后的潮气,远远的高处,有淡淡的炊烟。隋风舟说:“是啊,真个是好地方!”
离道观还要上一小段山路,道观里接到消息,让两个小道士下来接他们。年纪不大的两个小孩,挑着担子载着货,步履轻快的走在前面,还不忘回头叮嘱他们:“小心,石阶上有青苔。”
夜色微临,晚风如绸,隋风舟望着他们的一袭青色道服,而撩着衣袍稳步而上的薄松,嘴里正哼念着:“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一切仿佛另一个时空。隋风舟觉得,此刻最格格不入的大概就是穿着T恤的自己了。
15分钟后,隋风舟发现自己错了。
只见眼面前,青瓦白墙的求真观门口一整排齐刷刷的白炽灯打着,亮如白昼,不算大的一块平地上挤满了各种小摊。阿娘烧烤的光头老板撩着膀子问他:“烤鱼要不要,上午才抓的新鲜着呢!”另一边的自动喇叭里放着:“千山草药,自制香囊!防病祛邪,降暑驱蚊!过了这个山就没这个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好消息,好消息,大减价买一送一,手工染布,桌布,枕巾,沙发巾,纯植物无污染!”“麻辣烫来一碗不?全是没打过化肥的有机蔬菜,山下吃不到的!”一个人鬼鬼祟祟从他身后钻出来,压低嗓子说,“小伙子,看个相吗?我看你印堂发黑……”“不不不,”隋风舟摆着手,穿过众多游客打扮的人,追上薄松。小道士已经进了道观,薄松正和门口的一个矮个子老道拱身打招呼:“二师爷,小长假生意兴隆啊!”老道生着一张和善的脸,微微驼背,没接话,只缓缓转到薄松身后,拍拍透明的猫包:“饼爷啊,我给你留了条鱼,晚上来我这啊!”猫在包里和老道贴上了爪子,老道被逗乐了,说:“你听懂啦?”一抬头看到背着行囊的隋风舟走过来,老道一个箭步冲来,扣住了他的手腕。
隋风舟吓了一跳,只听老道说:“小伙子,来旅游的?找到住宿的地方没?听我的,别去那些民宿,都是新盖的,又贵又没底蕴,专坑你们城里来的。我们观里可不同,仙家圣地,百年历史文化保护建筑,去年刚花了上百万新装修,有Wi-Fi,打游戏搞直播绝对不卡,网上百分百好评率!”“额……”一旁的薄松想开口。老道依旧滔滔不绝:““标间套房都有,月租的话8折还包三餐,如果连租三个月以上,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折上折……”“二师爷,他是来找顾展羽的!”薄松好不容易插上一句。“我是来找顾展羽的!”隋风舟忙跟着解释。“早说讷!”老道翻了个白眼,双手摆到身后,不再搭理他们,一步一踱离开了。隋风舟吁口气,问:“这位是谁啊!”薄松说:“观里管三产的老道士,辈分挺高的,都管他叫什么二师爷。”又低声说:“这老头,精着呢,你看这巴掌大的一块地都让他给租出来开夜市了,这一弄,一年起码这个数。”薄松伸出五个手指头。隋风舟问:“山里怎么这么多人啊?”薄松说:“出名了呗,这几年信息发达了,电影在这取景粉丝就追着明星来,那些文青啊网红啊也来,拍些仙气十足的照相视频放网上,知道的人就多了,都当这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居宝地,扎堆的往这钻。可这人一多,还隐个屁啊,你看那边,还有后边,都开了旅馆民宿了,价格可不比城里的宾馆低。”隋风舟望着不远处老道跟两个卖唱的摇滚青年正在叨叨:“你俩可欠了两个月摊位费了,再不付这位子我可给别人了,有的是人排队……”“看样子,哪都一样,是人就得为五斗米折腰,逃到哪都没用。”隋风舟感概。薄松说:“可不!上个山就想当神仙,那我翻个跟头就是齐天大圣了呢。哪那么简单!”又说:“别看了,进去吧,咱早点休息,明天观礼大典可比这会要热闹多了!”
他们住的客居不大,两张单人床,布置简单。原本隋风舟坐了一天车,倒头就睡了,可到了半夜,却被一阵叮铃声吵醒了。薄松正睡得呼呼的。窗半开着,檐下的铜风铃轻轻晃荡,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隋风舟本来打算关窗,忽然就看到月亮。
明明是同一个月亮,比起城市里看到的那个灰头土脸的,山里的月亮干净的就像被水冲洗过。隋风舟望着,就想出去看看。
夜意清凉,隋风舟拐个弯,才发现他们住的客居后面有个小庭院,种了不少桂花树,花已经半凋了,香气却是最浓厚的时候。隋风舟咋闻到就惊了下,这就是他梦里的那种香味,那个喂他吃东西、在他怀里哭泣的女孩子头发上的味道。这时,他觉得脚背忽然一暖。低头一看,是薄松的猫。“大饼?你怎么在这呢!”他想去抱,猫却忽然转头跑了。“你去哪啊?”他跟过去,穿过桂花树后面的拱门,一下被眼前所见怔住了。
一个身材欣长的女道士正在舞剑。她的速度很快,步履仿佛带着微风,月色铮亮,让她素色的道袍看起来白到发光。隋风舟看着女道士旋身轻跃,英姿灵动,有些看痴了。直到女道士收势停下,定定看着他时,才缓过神来。女道士看起来年纪不大,有一双清淡微挑的眼睛,眉毛却很英气。女道士开口问:“你是谁?”这一声出口,隋风舟无来由的心口一热,一股潮气已经冲上喉头鼻子,直逼到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