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暗暗思量着京城里的那些皇兄是怎么个不齐整了,行军经过城门,忽地一阵邪风灌进怀里,欺得我不由得打了个抖,又忽听身后谁人大呼一声——“快跑啊——”
跑?谁跑?为啥跑?往哪儿跑?……我满肚子的深刻质疑还没传呼于世人,就又是一阵疾风乍起,一匹匹的马儿嘶鸣着从我身边飞驰而去。
那阵仗,正是金戈铁马卷飞砂……逃跑都跑得这么有气势,果然不愧是天子之师啊!
裴伯也快速扳鞍上马,那身手……嘿!还真不是我平日里见的!要不是当下嘈杂闹得我心慌意乱,还真想赞他几声!原来娘亲留给我的这个大管家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他年轻时定是个盗马贼罢?!
“殿下快跑!追兵来了!”裴伯跑出近百步了,话音才传回我耳朵。
我还想正经八百地问问他如何驱马呢,那老头已经一溜青烟地跑没影了!
至于嘛!一个弘皓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一个个撒腿就跑让我这个替人做皇帝的弱女子又情何以堪?——所以我吓傻在原地应该也不会有人有空笑我罢!
其实想想京城里或许被削足剁手的皇兄们,我还真想拨马回去了——如果这马听我使唤!
可偏在这时,不知谁人一马鞭抽在我的坐骑上,马儿明显一惊,嘶鸣着扬起前蹄,立时也飞奔起来!吓得我立时抓紧缰绳,又是一阵疾风贯耳,不只是贯耳,还贯入嘴里,贯入眼里,贯入怀里……满满的风沙!这要是沙里能淘金我今晚可真是赚到了!
驾着风……哦不,驾着马……还是驾着风罢,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朵破碎的云被裹挟在大风里,上颠下簸,左歪右倒,眨眼的功夫……我一直没敢再睁眼,因为风沙太硬,刮得眼珠疼,等我再睁眼时——就真跟腾云驾雾一般,眼前除了飞沙还是飞沙,遮起一道灰蒙蒙的漫天帷帐!
这往哪跑?迎着风沙入“帷帐”一定得呛死啊!难怪逃跑这事都争先恐后,落在后面的只能吃灰尘!还是闭上眼罢!不要误导马儿!这会儿马儿一定比我聪明!它自会追随同类!
“殿下这么个跑法,不是盲人瞎马吗?!”不知谁人自身边呼啸而去,留下一句讥讽。
“谁说我是瞎马?……谁说我马是瞎的!”贪生畏死的懦夫,还敢非议本公主的坐骑!
不过这马跑起来确实和人家两样呢!那人奔着左前方去了,我的马儿却奔着右前方撒欢!这路线清奇嘞!——因为右前方没有沙尘,只有月光!一片清明的白月光!还有一条水波轻盈的小河流!简直就是仙境啊!
马儿果然是宝马!蹄之所至,甚合我意!本公主得找片地躺下来好好想想背过的诗文,给它赐一个好听的名字!
这马又撒了一会儿欢,在我骨架被颠散之前终于渐渐放缓了脚步,徐徐地沿着河岸行走。时不时地啃几口青草,又往河边喝两口清水,恣意的可比傻坐在它背上的公主逍遥多了。
我也想恣意一回,下去喝两口水冲冲嘴里的沙子(吃草就不必了),可是瞧瞧四下没人,这事有些难办——哪个来扶本公主下马呢?自己滚下去摔个四仰八叉倒也无妨,反正没人看见,主要是喝完了水是不是还能再爬回马背上呢?
知如何去还须知如何返——这也是娘亲教的。因为小时候在皇宫里总是迷路,没少挨打。不是挨娘亲打,是挨那些忌恨我们娘俩的人打。等这次本公主回去就一定要报复回来!虽然当年父皇替我报复过一回,可是那个不算——那是父皇自己心疼女儿、自己为自己出气呢!
不过话说回来,现下这个处境我还用奔去皇宫吗?苏湘竹那个蠢蛋所领的草包御林军把皇帝跑丢了都全然不觉!我还能信任他们吗?这回是把我丢了,下回把我踩踏了也未可知!
罢了!我还是附近寻摸寻摸找个良善的人家,最好是有儿子的,最好是儿子生得俊美且会打猎的——我先去讨口肉吃,待吃饱了睡醒了再议!
这样想着倒也不稀罕喝那一口凉水了!和马儿商量,“要不咱往有肉吃的地方去啊?”
马儿听懂了一般,也不贪吃河边的嫩草了,驮着我涉水而行,就要往河中央去。
“嘿嘿!不要吃鱼肉!裴伯不在,吃鱼肉会卡死我!别走了……再走淹死我们了……”
低头看看,其实水波才没马蹄,就是愈往里去水流愈显湍急,不过只要不跌下马应该就不会淹死。那就随它去罢,反正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眼见着走到河中心了,马儿悠闲自得地又停下来喝水,顺便给自己放了点水,顿时浇灭了我眼馋他有水喝的嫉妒心!
正这时,忽听来时的岸上有个呼唤,“少侠!少侠!请留步!别走啦……”
这是唤我吗?他哪只眼睛看见我像“烧虾”?懒得理他!催促马儿,“快走!别喝了!”
那岸上却愈发喊得凶悍起来,“对面林子里有盗匪!我刚刚从那逃出来,少侠快回来!”
骗鬼啊!有盗匪他还逃得出来?一定是诓我回去想要劫色!本公主才不上当呢!继续催马向前,寻思着真要是遇上盗匪,报皇帝的名号应该可以震住他们!
不是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那天下的盗匪也该都是皇帝家的盗匪!
“少侠!请问依河岸往前是不是庸州府?”
原来是个问路的!何至耍这些个诡计!吓死我了!哼!我也要吓唬吓唬他——“你们阳间的事别来问我!”
果然岸上再没有声音传来。等我回头看时,连个人影都没有!鬼呀!莫不是我撞上鬼啦!
正后怕呢,忽然间,又望见对面岸上一处火影晃过,照出一张张狰狞面孔,犹如鬼魅!
要死!刚才那鬼没有骗我!对面树林里果真有盗匪!……又或许不是盗匪罢?倒底是盗匪好些还是鬼怪好些?谁更怕皇帝!
我有点僵硬,说不上是哪里僵硬……反正就是僵硬!可以装死的那种僵硬!
我知道喊救命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舌头已经硬了!我应该拔腿就跑,可奈何腿还搁在马背上呢,马还陷在河水里,河水又太过湍急……我要是滚下去会不会被冲走呢?冲不走可就糗大了,又让一批人知道本公主体态丰盈,珠圆玉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