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沉重的宫门,殿内死气沉沉的灰尘铺散开,散发出一阵陈旧的气息。可尽管如此,堂中仍点着去年冬日里的檀香。
这位雍容地皇后,已幽闭了两三个月有余。“娘,儿子回来了。”
姜后迟迟地不愿起身,跪在佛案前,双目紧闭地念着佛经。蒙阳侯了良久,沉沉地吟了一声,“是津儿吗?”
“娘,您回头看看。”蒙阳心里有些寒战。姜后不解地回过头,心里先是一阵慌乱接着阴下脸来,鼻中哼的一声。“你怎么回来了,蒙奕放你回来的?”
“娘…儿子如今是皇帝。”
姜后大惊。“什么?你做了皇帝?”再细看蒙阳这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她本已心如死灰,得知元宗驾崩,本以为蒙奕登基继位,整日素着脸已有一心向佛之念。
“你弟弟呢?”
……
话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娘,您如今是太后了,儿子是来接您挪驾寿延殿的,您再也不用整日禁在长宁宫了。”蒙阳紧握着姜后颤抖不止地双手。
这日下了早朝,太子传了蒙奕欲叫他筹备迎接黎乐国使节一事。
“这差事本是太子去做的,只是太子年少,迎接外国使节是要紧差事,还是七弟去办。也叫烨儿跟着学学。”
蒙奕自当答应。“这次黎乐国派来的使节,是黎乐王林隽的妹夫,据说这位驸马很得林隽心意,届时你不用太过客气,显得我陵罗国毫无威严可存。”
“爹,嘉王与儿子不差什么。为何迎接使臣他做得,儿子却做不得?”蒙烨这番话一出,蒙奕已恼,可却不言。
蒙阳恐太子这话会恼了蒙奕,“烨儿,这是你七叔。”“儿子乃东宫太子,难不成还不如一个亲王能压得住黎乐使节?”
太子这番跋扈之态,蒙奕纵使恼怒,依旧杵在原地不动,只轻扬着嘴唇。“好了烨儿,不许无理。”蒙阳望了一眼蒙奕欲言又止,想必太子这一出,也算是出其不意地向蒙奕申明了一点。
蒙阳与蒙烨是父与子,可与蒙奕却是君与臣。因为是君臣,所以就算是太子,在储君面前,他一介臣子虽是叔侄也无言而对。
蒙烨误打误撞的,在替自己的父亲立威。
晚些,蒙奕府中。
“听说今日,被太子给冲撞了?”司泓关切地问道。蒙奕脸色淡淡地笑了笑,“这孩子,闽州待久了,总归缺了些什么。”
“你不生气?”司泓反问道,似乎有些不解。司泓是武人,若是受这番辱,恐怕是要当下回府踢倒院中两棵粗木才可解气的。
“无知幼童,做叔叔的跟他置什么气。只是这孩子做太子恐怕不太在行呢。”蒙奕心静下来,取了颗案上盘中新鲜的葡萄到嘴里。
“不过他这一番话,倒像是蒙阳教他说的。”
司泓轻笑,“咱们两个落败亲王坐在这儿,竟拿皇宫中那一家子没办法。若说论功,这些年我们立得功还少吗?命数这东西,你我都说不准。他在闽州待了这么多年,稀里糊涂的也就做了皇帝。”
“你不是说了,等待来日吗?他是中宫嫡长子,我是庶妃庶子。你我这么些年都联手闯过来了,只是宫中那一对父子二人罢了,我有何惧?”
司泓望着又充满斗志的蒙奕,眼中投去赞许的目光。只觉得这良友,今生难得。
“迎接使节这差事,你得跟我一起。”
“为何?战场杀敌我可以,迎接使节这等差事我可做不来,这一天下来脸非要笑僵了不可。”司泓连连摆手,推脱着。
“这位使节,你会感兴趣的。”
“他是黎乐王林隽的妹夫,咏婵公主的新驸马,衡云溪。”
司泓惊的以为险些听错。
“他?驸马?”
……
蒙奕半日工夫就将衡云溪打听了个清楚,左想右想此人原先自小就与秦郡庆阳侯家有关联,那司泓必定认识。
“是啊,我猜到他会是你的旧交。”
司泓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子,说来对若芙一往情深,转头就娶了别国公主做了驸马。早知这样,不如在金陵就将他杀了。”“原来是这样…只是现在看来,衡云溪你也杀不得了。”
一国使节,怎可杀。
弘王府
人人都低下头,一脸受惊地模样。
静愉怒气冲冲地在院中一遍一遍地来回走着,“我再问你们一次,驸马他这弘王府里的女人究竟在何处?”本要去宫里向云卿锦请安,半路听说了若芙有孕一事,气不过才来兴师问罪。
若芙在屋中听她一声又一声怒斥。想着从前也是侯府千金,怎得今日躲在屋中还有不敢出去的时候。
索性推开屋门就大方见了天日。
“参见公主殿下。”她大大方方的行了礼,面含浅笑地望着这位公主,她眼角的泪痣本让她一眼望去就是娇柔的性子,这模样怎会让男人不心生怜爱。只是可惜这样地跋扈。
再一看来,那颗泪痣竟不配她了。
静愉细察她一番,轻蔑地笑道,“驸马是天生就爱宠你们这些个低下的侍女不成?除掉了白芨,又冒出来一个。”
“跪着就别起来了,连同你肚子里那个驸马偷腥的种一起给本公主请安,好好立一立规矩。”
夜色渐浓。
“你,跟我来。”静愉踱步到了正殿中,身旁的侍女端了一碗药。
“公主,您想要做什么?”若芙目光从那碗药落到了静愉的脸上。她尖扬的下巴向那碗药轻轻一勾,顺带着问道,“敢喝吗?”
若芙不怕她,“我既不知道是什么药,为什么要喝?”静愉厉声斥道,“我让你喝,难不成你还有抗命的本事?”
她回应静愉一抹淡笑。“从前白芨也这样对待过我,可那碗药我喝了。这次,我不喝。”
静愉多了些得意之色,“看来你不讨喜,白芨都容不下你,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公主明说吧,您是不愿让我活在这世上是吗?可你有没有想到,白芨如今是什么下场?”
她敛回了笑,铁青了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低了声音,似威胁一样逼近了静愉。她无法忍耐,因为她此时已有孕。做了慕儿的母亲,才更懂得,为了孩子,所以她才有勇气。
“好,好…你拿司泓来压我?”
静愉此时也是心慌的,为了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而去试探司泓的底线,这值得吗?
白芨尚且悲惨,如今她又能仰仗谁,宠他的父皇撒手而去,母妃在宫中孤单,自身都已难保。除了公主之名,她再无人仰仗。
“别太得意,驸马对你的恩宠是一时,绝不会是一世。我走了,你好自为之。”静愉冷下了脸正要离开。
“我走,行吗?”
她不解地回过头,冷笑片刻。“你胆大到敢戏弄我?你走,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不是白芨的性子,我也从不怕你。我说走,必定会走。”若芙这一声说得利落。离开司泓,她早已计划在心中了。她知道有这个孩子在,她不可能安生的继续留在弘王府。
一切都不再同来时一样。他不再是那个整日受老皇帝指派的将军。他是亲王,是驸马,是流着蒙家血液的,杭州城最耀眼的年轻人。
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家。
本决心去投靠云溪,可还有慕儿和腹中的孩儿,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静愉将信将疑的望着她,“本公主信你,江湖偌大,哪儿都可以去。只是别再回杭州,别再来搅弄他人的日子。”
这一句,若芙听得心中深深浅浅地痛。
难道她还不明白吗,如今她真是在搅弄别人的日子了。什么也不为,只为了不再做一根长在她人心中多余的刺,显眼又使人厌恶。
她要走,她一定要走。
公主府
“今日可去了宫里?太医瞧了怎么说?”司泓问道。“我并未去宫中,而是去了你府里。”静愉甚欢。“你去我府里?”司泓不在意,松乏着筋骨。
“驸马金屋藏娇,可惜藏的不够深,还是被我发现了。”静愉把玩着手腕上的青玉手镯,偶尔抬眼瞥向司泓,期待又害怕他的反应。
“你对她做了什么?”司泓几乎箭一般射向榻边的静愉,他用力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向上扬起,只为了这份施加在她身的疼痛,可以缓解心中的愠怒。
静愉很快被这份疼痛逼的两行泪落了下来。
“我…我什么也没做。”
司泓咬紧了牙,怒言道,“我早说过,你若敢去讨扰她,你试试。”
“我,我什么也没做。”静愉是疼极了,颤抖着却还是只有这一句。司泓信了,于是放开了手。“蒙蔷,别逼我。你我夫妻一体,你信不信我毁了自己,顺带也一起毁了你,嗯?”
良久,他冷静了许多,沉声说。
“我这些天夜夜来这儿,只为了你早些能有孕,我便早日能交差,不必再听贵太妃的劝告,你可懂吗?”
他熄灭了屋中摇曳不断地灯烛,月光洒泻向纸窗。今日不知何时又添了尚仪的人影。司泓望了一眼,于是又多用了几分力气。
静愉难忍快意,这歌韵般的嗓音伴着月光,流入屋外人的耳中。人离去,影子越拉越长,屋内的歌韵越来越悠扬。同一片月色下,心上人正悄然收拾着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