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节来临。
除夕这天,看守所里的晚饭是速冻水饺,相当于年夜饭的意思。
代黛从监房领饭口取了自己的餐食,并未立刻到座位上去吃,而是端着来到欣姐身边,用干净汤匙给她分去几个饺子。
欣姐是监房老大,三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快人快语,做事雷厉风行,给人飒飒的感觉。
代黛分食物给欣姐,是因为欣姐帮过她。
进监房第一天,有个太妹想在新人面前立威,便无端端地找茬儿,蛮横地扯住代黛的头发,非得逼她开口求饶。
心如止水的代黛任由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太妹便拽着她去了马桶跟前,把她的脑袋往马桶里塞。
就在代黛的鼻子差点沾到马桶水的时候,太妹“嗷”地一声放开了她。
原来,是欣姐出手,揪住了太妹的短发。
“连个哑巴你特么都欺负,你特么低级到了什么程度?嗯?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小哑巴是老娘罩着的,你特么给我放尊重点!”
欣姐声音不高,但是足以震慑太妹,还有监房里的其他人。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给代黛穿小鞋儿。
她也投桃报李,每每改善伙食,便会分一些给欣姐。
以往欣姐都会欣然接受,连个“谢”字也不说。
今天,她把代黛拨过去的饺子还了回来。
“小哑巴,你懂得感恩,是个好姑娘,但是你也得顾一顾自己的身体。你才进来一个多月,就瘦成了皮包骨,这样是不行的!”欣姐语重心长地说道。
代黛莞尔一笑,点点头,回自己的座位上吃东西。
坐在小马扎上,望着坨掉的凉饺子,她吸了吸鼻子,舀了一只放进嘴巴。
白菜猪肉馅儿的,味道还不错。
正准备吃第二只的时候,门上那个小小的领饭口打开了。
管教用橡胶警棍敲了敲铁门,“8434,过来接东西。”
代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的是她。
赶紧放下汤匙,快步跑过去,立正,报告自己已到位。
三个保温食盒陆陆续续从领饭口递了进来,代黛抱了个满怀,回到座位上查看。
食盒里装的都是饺子,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她猜不出是谁送的。
不管是谁送的,都不能浪费。
于是,她把三种不同口味的饺子给每个狱友都分了一只,剩下的全部放在了欣姐面前。
欣姐挨个口味尝了尝,“海参馅儿的,干贝虾仁馅儿的,牛肉馅儿的。小哑巴,你的家人很有钱,也很会吃啊!”
代黛回以浅笑,心想,自打父母过世,她和哥哥的年夜饭就再也没有吃过象征着团圆的饺子,所以,哥哥不可能给她送饺子。
哥哥,哥哥……,也不知道哥哥在哪个地方东躲西藏呢!
除夕夜,他们兄妹俩一个流离失所,一个身陷囹圄,若是被天上的爸妈知道了,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代黛怏怏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她的凉饺子。
十几分钟之后,看守所外,赫九坐在车里抽烟。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刚刚进出过的大铁门上,心情愈发不能平静。
听李管教说,今天的晚餐是速冻饺子。
给上百号犯人煮饺子,指定不可能每次只煮几盘,指定是一煮就是一大锅。
赫九无法想象那种黏糊糊不成形的破饺子被送进女孩好看的嘴巴里。
他若没来,或许她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赫九喷出一大口烟雾,开窗丢掉吸剩的半支香烟,发动了车子。
他是从滑雪场回来的路上开的小差,拐去“御膳阁”买好饺子,然后送了过来。
时间耽搁太久,回去boss会骂人。
大过年的,还是不要惹他生气的好。
一路疾驰,赶回赫家别墅。
跟往年的除夕没什么不同,别墅内死气沉沉。
有家的佣人都放了大假,没家的则聚在一个房间里小酌或者打打麻将。
大家都知道赫先生清静惯了、不喜欢喧闹,所以玩的时候都很小声,生怕吵到了他。
赫景尧则独自一人待在侧楼健身室,撸铁累了,便打打台球。
终于,赫九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他直接脱掉外套,顺手拿了球杆和枪粉,擦拭着杆头。
“滑雪场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一杆进洞之后,赫景尧问道。
“嗯,都安排好了。”赫九把球杆放到一旁,快速捡球摆球,“按照您的指示,在雪场大门口贴了通知,春节期间营业时间有所变动,早上延后一个小时开门,晚上提前一个小时关门。”
赫景尧点点头,“好。”
随后,一杆把球炸开。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局,始终都是赫九输。
赫景尧知道赫九在故意让他,便索然无味地放下球杆,去休息区喝水。
赫九像影子似的跟着,坐在了对面的小沙发上。
沉默片刻,赫景尧寒声开口,“她……,进去有一个多月了吧?”
“是的,一共四十天。”赫九给出确切的时间。
“四十天……,估计身上的皮已经被人给熟过不止一遍了。”赫景尧轻描淡写地说道。
赫九轻叹一声,“boss,我实话实说吧!回来之前,我去过看守所,给代小姐送了点饺子,还跟李管教聊了几句。”
他知道,瞒不过的,boss迟早会发现他去看过那个女孩。
莫不如主动承认,免得将来被动。
只是,没想到boss的反应很是平静,并未雷霆大怒。
“李管教怎么说?”赫景尧问完,忽然觉得嗓子干得厉害,便喝了一大口水。
赫九抿唇顿了顿,“据说,代小姐进去的第一天就被人给欺负了。不过,牢头对她挺好,帮了她,并且一直罩着她。”
赫景尧忍不住轻哼,“听你的意思,她在里面过得还不错?”
所以,她才没有捎话给他?
赫九不愿断言代黛过得如何。
“boss,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审判了,您真的不打算放过代小姐吗?”他关心的是这个。
听何律师说,从“丹青之心”上“残留”的代小姐的指纹到“代小姐偷偷还回玉佩”的视频,另外还有许多有鼻子有眼儿的人证物证,都足以把代小姐送进女子监狱。
现在就看boss的态度如何。
不过很遗憾,boss表面风平浪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再等等吧!”赫景尧一脸讳莫如深。
然,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瞧着就要到了审判之日,代黛依旧没有捎信儿要见他。
赫景尧的情绪越来越糟糕,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基本就是在骂人。
终于,在距离审判还有一周时间的时候,赫阎王亲临看守所,来见代黛。
代黛被管教领到了单独的接待室,对接下来的事情一无所知,不免带着几分困惑。
直到,那个仪表堂堂、气场不凡的男人走进门来,她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见正式开始,没有人在场监督,接待室内只有他们两个。
代黛垂眸静坐,准备迎接追赶而来的羞辱。
赫景尧沉默了好久,终于道出开场白,“怎么瘦得像个鬼一样?”
天知道,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差点认不出来。
代黛依旧头不抬眼不睁,只想快点结束会见。
不过她也知道,赫阎王有特权,会见时间是不会受限制的。
“你打定主意要坐牢,是不是?”他寒声问道。
代黛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是。
躲在牢里,不用看见这头冷血野兽,也没什么不好。
赫景尧蹙起了浓黑的双眉,“宁可给自己的人生抹上永远也洗刷不掉的污点,你也不愿意求我,对吗?”
代黛再度点头,动唇:对。
她一度连活着的念头都没有了,坐牢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人渣已经毁掉了她的事业、玷.污了她的身体,如果再把她送进监狱,这样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撕烂她的人生罢!
他不是要给芷晴讨债吗?
那就来吧!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自然也就不会再恐惧什么。
赫景尧歪着脑袋站起来,长臂一伸,掐住了她的下颌。
“你就那么不把我放在心上吗?好歹我不止一次做过你的男人!”
代黛依然垂眸,眼缝中只能看到他的手腕和大半个手背。
接着,她动了动唇:等我将来出了狱,还会有更多个男人。每一个都放在心上,会把心脏挤破的。
赫阎王又被惹怒了。
他猛地探身过来,吻住了她的嘴唇。
本想狠狠地咬啮,结果四唇相触不到三秒钟,就把积攒许久的温柔给释放了出来。
缠.绵绵的一个吻,跟热恋中的情侣没有分别。
当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却发现她在道唇语。
——坐了牢,我的债就还清了。你我就此别过,大家再无瓜葛。
“说”完,拨开他的手指,径自走向门口。
赫景尧没有追上去。
他的心,被这个女人的言行给捅出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一点都不疼,只是麻麻的。
回去的路上,赫九不停地从后视镜里偷看boss的脸,想要一探端倪。
奈何boss道行太高,什么都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赫景尧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这天中午,他接了一个电话,立马变了脸色。
赫九忽然预感到,代小姐可能真的要逃不过这场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