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眼前两条影子闪过——
“你这个姑娘胆子倒是大,竟敢只身进入戮北!可惜啊……今日我们哥俩也实在是饿了,不然便能留着你再好好逗玩几日了。”
“大哥,这小姑娘看上去肉质不错,赶紧的,这几日饿得我都等不及了!”
面前这两个穿着一身破旧灰衣的男子,一脸邋遢与饥渴,正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着我。
那两双猩红的眸子盯得我心下一抖,旋即又是惊恐又是疑虑,因着这二人的额角皆刺了一块黑印,很像是往日我在话本里见的因大恶被流放的犯人……恐怕这便是传言中魔族里被驱逐流放的游魔了。
本后神……该不是这么倒霉罢?来戮北取个药竟遇上了这类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
“你们可是觉着饿了?正巧我这儿还有些吃的,你们莫要客气,赶紧收下罢。我还另有些事情,便先走一步了。”我一边从包袱里掏出些吃食递过去,一边默默向后挪步想寻个时机开溜。
为首的那个瞥了眼我手里的东西,瞬间脸色一沉,更显凶神恶煞,冷哼道:“想用这么一把瓜子打发我们哥俩?你当我俩是三岁小娃娃那么好骗呢!”
低头看了眼手里拿错了的瓜子,默默地赶紧扔下。
我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沉央那只火狐狸,莫非是他还记着我和妹姜在云汤偷窥他的事儿?为着这个竟诓我来这么凶险的鬼地方,怕是想要本后神的命呐?
唉……来时景焱教我的那个遁术究竟是怎么施的来着?
我思索了一番,未果,眼见那两人目光越来越炙热,哪还管什么遁术,依着战夜往日教我的凝剑诀开始催动术法在明珠软剑上。
两人看着我手中软剑,目光一沉,冷哼一声便立刻一道围攻了上来。我咬牙快速默念剑诀,将软剑舞成白练般绕在身前,化成护体之气。
其中一人弓手成爪抓向我的左肩,我连忙侧身躲过,却见另一人手中骨刺直劈我面门,我暗骂一声仓促一个下腰倒退。
不知是我这般狼狈的躲闪他们平日未曾见识过,还是二人的确饿了许久行动不甚敏捷,竟未反应过来撞在了一处。不过他二人眼见着要撞上前已迅速收手,倒是没有误伤彼此。
我暗自侥幸自己躲过一招,仍旧分毫不敢放松警惕,一面躲着那两只游魔、一面嘴上胡扯试图分散二人心神:“两位大爷,我怕是并不怎么好吃,你们大人大量放过我成么?我这儿还有肘子和牛肉,都比我好吃,我全给你们?”
我提着嗓子绕圈躲着,却不料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我正以为自个儿就要摔地上被捉住时,却不由自主般身形诡异地倒向一侧,手中软剑顺势便划在了其中一只游魔的右臂上。
战夜特意为我寻了许久得来的明珠软剑,可当真是防身的厉害法宝,借着我脚步不稳倒过去的劲头,锋利的剑刃瞬时便将那游魔的胳膊给削断了一只。
我正茫然这陡然急变的形势,那只游魔却因突然被断了胳膊,惊痛过后很是暴怒:“啊——!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死丫头敢伤我弟兄?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受了伤的那只游魔抱住断臂瞪红了双眼,他那大哥也怒气暴涨,两人十分默契地动了起来,忽然身影一阵模糊,瞬间成了两个巨大的黑影。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这两个大黑影我连人儿都瞧不分明,这可要怎么打?莫非直接拿剑随便挥?不对,我记得景焱同我说过那个显形术来着……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两个黑影已经扑了上来,胸口蓦地一痛,我便被震飞在地。
我张嘴吐了口血,终于想起来这种时候该干什么了——
“救命啊!杀人啦!”
——那就是,不管有没有人,先喊救命再说,保不准就遇上了个土地公呢?
那两个影子紧跟着又扑了过来,我向侧边急急一滚,却还是躲避不及,右腿被骨刺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拖着受了伤的的身子心中低吟:好罢,这魔界,似乎是没有土地公的。
而且,这魔界,也不会有我一直潜意识里盼着他能驾着七彩祥云来救我的战夜。
“噗——”
正当我阖眼,绝望地打算取下木簪扎向额上、刺破我的后神之印时,忽而听见刀剑刺入体内的声响,疼的那个似乎并不是我。
我猛地掀开眼皮,只见一个面瘫的冷峻男子正将手中长剑从那一只游魔的体内利落地拔出,从伤口里喷出的血水溅了他一身,而他身后那个一身月白长袍的男人却被护得十分严实,仍旧干净得不见一点污渍。
另一只游魔见形势陡转,发出一声惊怒的吼叫,便立刻逃走不见了身影。
月白袍的男子未开口,面瘫男也便没有动身去追,只是站在一边,随着月白袍男子的视线蹙眉凝向我腰间的腰佩。
我很是困惑地看着月白袍男子走到我身边,缓缓蹲下,用温润的嗓音在我身侧道了声:“别睡。”
而后——
我便痛得实在熬不过,晕了过去。
晕之前我还在心里愤愤辩解道:本后神这不是睡,是晕!晕好么?!
*
“唔,疼……”
我恍恍惚惚觉着浑身上下每一寸皆像是散了架一般,如同当年被景焱的涅槃之火灼烧后那样全身都疼。
隐约间,有一双覆着薄茧的手触了触我的额头,似是在抚平我紧蹙的眉,动作温柔有如那时自涅槃之火中救下我的战夜。
我忍不住喃喃道:“阿夜……”
额上的动作忽而一重,我闷哼了声悠悠醒转。
入眼的是一张眉目温润却又好似透着一股冷厉的脸,棱角五官皆长得十分精巧,这种精巧丝毫不似女子那般娇美,而是男子独有的俊雅与雍容。
我总觉着这人我似是在哪里见过,可又委实无法从记忆中寻得这张脸。
他见我醒来便忽地抽手,自怀中掏了块丝绢出来正欲擦拭,又顿了顿走到我身边将那块丝绢丢给了我:“先擦一擦脸罢,你额上沾的灰尘,我替你擦了半日都擦不干净。”
我闻言简直气得想笑,本想气势凛然地指责叱责他为难伤患,却因着伤重只能虚弱地哼唧:“……我……我是伤者,没瞧见……我伤得那么重……你、你要我自己擦……?”
他眉头微动,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拿起丝绢伸手在我额上又重重擦了两下,又顿住动作凝眸看着我,迟疑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否见过?”
“……”
诚然,他这模样长相的确是我喜欢的那般,可用的搭讪桥段也实在忒俗套了些,况且也不瞧瞧我如今这般狼藉的模样,像是能与他侃天侃地的样子么?
若是照着那些个话本来演,不是应当问问伤势、问问受伤缘由,再一番关切照料,整一出标准的英雄救美么?
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随口胡扯道:“见过,我……我梦见你……你替我……替我熬了碗药……还是甜的……我喝完……立刻浑身上下的伤……全好了……”
他听罢一愣,忽然扯嘴笑了:“看来,我们是不曾见过了。不过你说话的样子,倒的确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你好好躺着罢,我去看看你的药是否好了。”
走了两步,他又转身眼带几分嘲弄地对我道:“对了,你的药,应当是苦得很的。”
我瞧着他翩然离去的优雅背影,心中很是忧伤。若是依着寻常的情爱故事走向来看,他方才那番“似是故人”的言论倒是没有偏离剧情,可最后那句不应该是“对了,喝完药,我给你备了蜜饯”么?
天上地下,我一最怕痛、二最怕苦。往日在天宫里,战夜时时护着我从不叫我受伤,便是真的磕磕碰碰或是染了小病,亦是每回都替我向药神讨来最不苦的汤药,还会给我备上一碗蜜糖水。
如今想想……许是彼时战夜待我太好,将我娇宠惯了。
亦是因着他待我太好,所以要欢喜上他,真的是件特别容易的事儿。害得我一欢喜,就欢喜了十万年,到最后才迟钝地发觉,他或许只是对每一个朋友都很好罢了。
“喝药罢。”
一个冷清的声音突地冒出来,眼前伸来一碗冒着热气、且泛着苦味的汤药。
“……我能不喝……这么……这么苦的药么?”
“不能。公子说,既然他费心替你开了药,你便得喝,不得浪费。”
我盯着面瘫男冷漠的眼睛望了许久,泪眼朦胧地哀声问:“那……你有……蜜饯么?蜜糖水……也行啊……”
面瘫男径自将碗递到我嘴边:“公子不喜甜,身边从不会带这些东西。”
我挣扎了一番,终是闭上眼,苍白着脸视死如归地张了嘴。
我知晓这面瘫男很是冷酷,却未料到他还如此残酷——他竟然连缓都不让我缓,便动作连贯地将汤药全都给我喂了下去!
“咳咳咳——你……你这是治病呢,还是……还是谋杀啊!”
“公子说,若不能一口气给你灌下去,你定会嫌苦不肯喝。”面瘫男收了碗转身便走,行至门口突然转身回头看着我,眉头极其轻微地一蹙,“公子救你,是因为你恰巧让他想起一个人。可是,你并非那人。你还是早些养好病离开罢。”
我胸中很是郁结。这又是什么新的狗血剧情?所以我的角色,是那个有几分像女主角的女配角?可我与战夜华嫆的故事还没完结,当真是没有兴趣参与这出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