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杰查考功课,见兰心做的不错,多少有些瑕疵,也是在所难免的,却不愿意放低了标准,让他得意忘形,问道:“今天该打几下,自己说。”兰心知道自己犯的错不是很大,师尊也没有生气,态度和蔼,他的心中也很轻松,没有畏惧,应道:“一……两下?”甄世杰嗔骂道:“亏你说的出口。两下,干脆一下别打得了。”兰心欣然道:“谢师父宽责。”“没脸没皮。凭你做的事情,不该打吗?”兰心嘟囔道:“是你让我自己定罪的,我说了你又不满意,那还问我做什么?我巴不得你一下不打呢。”甄世杰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只道:“可能吗?”兰心偷瞟一眼师尊的脸色,低声道:“师父疼我就可能。”甄世杰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要打了你,就是不疼你了?”兰心低眉垂眼道:“这话我可没说。”甄世杰道:“可你就是这意思。”兰心不答,给他来了个默认。甄世杰见他以沉默来反抗,“手伸出来。”眼见师尊就伸手去摸戒尺了,兰心心中焦急,却不敢阻止,连忙拉着他的衣袖道:“师父疼我,我知道。是我造次了,我知道错了,师父别打。”甄世杰的手已经碰到了戒尺,看一眼他祈求的表情,又将手收了回来。这个孩子在他面前一向是孝顺懂事,乖巧听话的,难得他跟自己撒回娇,他也不舍得去破坏气氛,别说他没犯多大的错,就是犯了天大的错,打他一顿,他又岂能不心疼?犯一点小错,责备几句也就过去了,他也未必非要让他吃苦头,让他痛,让他怕,让他哭,他没那么残忍,非得要把他逼得远远的,不敢与他亲近。问道:“记得住教训吗?还会再犯吗?”兰心连忙道:“记得,记得,不会再犯了。”甄世杰却不放过他,“再犯同样的过错,就连同这一次的一起罚。”兰心知道,这话恐吓的成分居多,只低头不答。甄世杰舒了口气道:“先去吃饭吧。”兰心大大的松了口气,今天总算是过关了,连忙收拾功课,陪师尊去吃饭。
兰心这几个月过得十分辛苦,紧张忙碌,更挨了不少打,也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只是未付诸实践,不知该如何运用而已。
早餐后,甄世杰也没去书房,只随口问道:“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研读医书?”兰心道:“有。”“有没有都背出来?”“我……”“我不管你背的怎么样了。你自己耽误的功课,自己找时间补起来。我会随时查问。再一问三不知,看我怎么修理你。”兰心不敢搭话,甄世杰道:“中医的诊断之法,主要在于望闻问切这四个方面,被称为四诊法。望诊就是用眼睛看病人的状况,包括望神查色,望形态,望五官,舌诊。神态是生命鲜活的体现,也是给人的第一印象。神志是否清楚,言语是否清晰,目光是否明亮,反应是否灵敏,通过望神就有个大致估计。察色主要是观察面部的颜色与光泽,可以看出气血盛衰与疾病的发展变化。人的脸色大致可以分为五种。白色主虚主寒及失血。黄色主虚主湿。青色主寒主瘀主痛及小儿惊风。红色主热。黑色主肾虚。这就是五色诊法。望形体,肥胖少食为脾虚有痰;形瘦善饥为胃中有火;踯卧喜静多属寒症;烦躁喜动多属热证;张口抬肩,喘息,不能平卧,是为喘症。角弓反张是为痉症。久病循衣摸床,撮空理线是危重证候。五脏开窍于五官,五官内应于五脏。目赤红肿多为肝火或风热。两目上窜,直视或斜视为肝风内动。耳轮干枯焦黑为肾精亏耗。鼻翼扇动为邪热蕴肺。牙龈肿痛兼出血属胃热方盛。望舌诊病主要观察舌质和舌苔。舌质反映五脏的虚实,舌苔可察外邪侵入人体的深浅。若舌质淡白,主虚主寒。舌质红,主热。紫舌主瘀血。白苔表寒症。黄胎主热症。黄而厚腻是湿热或痰热。苔薄病轻。由薄增厚表示病进。闻诊包括闻声,嗅气味。声音低弱,少气懒言为虚证。语声响亮,烦躁多言为实证。喘息气粗,喉中痰鸣为哮症。干咳无痰为肺燥。咳声低弱为肺虚。口臭属胃热。口气酸臭是有宿食。大便臭秽主热证。气腥为寒症。小便腥臭或浑浊,多属湿热。问诊则是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谒俱当辨,九问旧病十问因,再兼眼药叁机变。妇女尤必问经期,迟速闭崩皆可见。再添片语告儿科,天花麻疹全占验。切诊即切脉。人体血脉四通八达,密布全身,在心肺作用下,循环周身。任何地方发生病变,影响气血变化都会从脉象上显现出来。脉相有27种之多,各主病症。说多了你也记不住,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兰心听得云里雾里,找不到方向,唯唯不敢答,却也佩服他一一记得,信口言述。甄世杰也知他没记清楚,道:“等会儿回去找书,把四诊的记述背出来。”“是。”
甄世杰问道:“这附近可有医馆药店?”“有,五家。”“带我去看看。找家合适的,我教你分辨药材,学习诊断病症。”兰心迟疑道:“别人……肯让我借地学医吗?”甄世杰自信满满:“有我坐诊,到哪家哪家都会生意兴隆,他们求之不得呢,谁会拒绝财神爷呀?”兰心仍然犹豫着,道:“我什么都学不好。只会给你添麻烦,师父真的要带我出去?”“医术需要在实践中精进,药理也要在实践中分辨熟悉,你已经了解了许多药草的特性与效用,需要学习医术,发挥药物的作用,以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我总不能在这儿给你开个诊所,坐堂应诊吧?”“那……在外面你也别说我是你的徒弟,没得玷污了你的声誉,就说带的是跟班打杂的,丫头婢女。”甄世杰一笑:“兰苑的当家人给我做丫头,你不怕这十里八乡引起轰动?”“姨父。”“对了,你是我的内侄女,除非你嫌弃我这个姨父给兰家丢人,不愿让人知晓。”“姨父说笑了,我是怕连累你。”“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说这些见外的话,岂不叫人寒心?”“对不起。我……”“走吧。医术并不难学,但要学好也不容易。只要你肯努力用功,自有大成之时。”“我叫人备马还是备车?”“都不用,咱们走走看看。”甄世杰打量他一下,道:“嗯,你去找套男子衣裳换了,在外方便些。我等着你。”
兰心改了男装,跟着甄世杰出去。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看着颇有些气派,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兰心道:“这普济堂是这一代最大的医馆。”“走,进去看看。”
郎中为一群家属围着,躺在门板上动不了的人诊脉,说出结果,并需要用的主要药材。甄世杰远远看了半晌,才插话道:“这病倒是诊断的没错,可如此贵重的药材,一般人家怎么用的起?我有个偏方,不费一文钱,就可以让这病断根。”内堂走出个大腹翩翩的男子,道:“哪里来的野人也懂医药?这郎中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大夫,他开的药岂会没有道理?”甄世杰道:“这位是……”那郎中道:“这是我们东家。”那东家倨傲道:“我就是这普济堂的老板。”“老板想是杏林高手了?”“高手不敢当,至少比你强。”“以何为证?”“我普济堂生意兴隆,就是明证。”“如果我立马治好这位病患,你怎么说?”那郎中插话道:“怎么可能啊?这病患没半个月下不了床,没三个月无论如何也好不了。”老板也道:“任何人开出的方子都不可能比我家的高明。”甄世杰道:“拿针筒来。”
他们今天是出来走动,没指望看病,所以也没带药箱,没有行医的工具。那郎中却巴不得学一手,忙取了竹筒银针过来。甄世杰看也不看,三针一起扎下去,那病人“啊呀”一声,翻身坐起。那郎中惊讶道:“果然好了,这怎么可能?请问先生高姓大名?”甄世杰自顾自向那老板道:“如何?既遇高明,请问他该如何处方?”那老板尴尬,眼珠一转,随即道:“先生想是杏坛高人。能否请你屈就敝堂坐诊?银子不是问题,一准让你满意。”“我不在乎钱财。只请老板体谅病人疾苦,别格外用些昂贵药物敛财就好。”老板见他拒绝,道:“不用贵药,怎么养活这上下十几口?我们吃什么?何况这药确实能治好他的病,怎么能叫敛财?先生不是哪位同行特地请来砸我场子的吧?”甄世杰道:“以我的身价怕是没人请得起,我也用不着去砸谁的场子。心儿,我们走。”
病患家属忙追上去,向他求断绝病根的方子。老板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兰心,忙上前打躬道:“小哥是与这位高人一起来的?不知这位高人是……”兰心道:“兰家亲眷。”“敢问高姓或是宝号?”“姓甄。”甄世杰回头叫道:“磨蹭什么呢?还不走?”
他们师徒离去,那郎中尤自喃喃道:“甄姓神医?杏林中这个姓很少,莫不是赛扁鹊的后人?”那老板也道:“我是商人,对医药所知远不如你,也听说过赛扁鹊乃杏林第一人,我辈的楷模。天哪,甄神医居然到了这个小地方?”“听说兰家有位大小姐,昔年曾有幸拜在赛扁鹊门下,莫非真是甄神医的后人?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想不到……”“如果真是甄神医,就本地同行,还真没人请得动。来人,立即给我备份厚礼,我要去兰苑拜访。若得甄神医坐诊,还怕我普济堂不如日中天,名扬天下?”
兰心边走边道:“姨父现在是回去,还是去其他几家看看?”甄世杰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还是弟子陪着你吧,毕竟这里我比你熟悉。”“我一个人也走不丢。你呀,还是趁早回去背书吧。我回来要查背你的四诊法的。”兰心不敢啰嗦,且先回去背书,道:“那姨父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这以后几天,几家药店诊所轮流换班的前来求见送礼,声名显赫之人一亮相,兰家乍然门庭若市。甄世杰传话一概不见,礼物也一概不收,在内教导兰心,陪伴妻妾。
兰心可不能松懈,将四诊法反复的抄写背诵,并试着观摩每个人的状况,看不明白的随时向忘忧灵仙请教,忙得很,也因为每天练习,他的字倒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虽说不上写什么字体,也没什么筋骨气势,却也字字端正匀称,尽是被姨父这日日罚抄书给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