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恒山返回来,栗毓美带上几个弟弟,先为妈上了坟。当天下午,在柳河坝堰上,又约同窗好友张志远深谈。
张志远非常生气地把手抬起,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汉人有几万万,像大海的水那样多。”又把手放下指着柳河继续说:“他满人有几苗人,顶多就是一条小河的水。满汉平等治理这个国家,他满人已经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栗毓美看着张志远的表现十分不安,拍拍他的肩:“啊呀,我的兄弟,这个话可不敢再说了,这可是忤逆啊,让官府知道了,那是要掉脑袋的呀。”
张志远不服气地怒吼着:“不让我做拔贡,我还不稀罕呢,难道他们还要我的小命儿,真是岂有此理!”
栗毓美举起手往下压了一下:“啊呀,看来说了半天了,你还不服!”
张志远拣起块石头扔到地里:“我不服,死也不服。”
那块石头落到地里,惊动了一只正在吃草的野兔子。那只兔子不顾一切地从他们面前跑过。栗毓美指着那只野兔子心平气和地说:“你看,如果那只野兔被我等两个逮住,那么我等共餐之,你有没有意见?”
张志远毫不迟疑地:“没有意见。两个人逮住,两个人分享,合情合理。”
栗毓美笑了笑:“说得好!假如在我等逮住以后,又过来一个人,要和我等平分这只兔子,你答应吗?”
张志远使劲摇着头:“那可不行!他凭什么平分呢?”
栗毓美嘿嘿一笑:“对,不能,坚决不能,有道理。假如又过来一个人,多管闲事,非让我等和那个人平分这只兔子,你该怎么办呢?”
张志远不假思索地说:“轻了,我骂他多管闲事,重了,我揍他。”
栗毓美看着他微微点头:“请问这满人夺取江山,和我等逮兔子是不是一个道理?”
张志远顿了顿,用右手猛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啊!我明白了。”
栗毓美和他面对面站着,双手放在他的肩上:“明白了就是了。如果你是当今皇上,对你策论那种言论能容忍吗?”
张志远点点头:“当然不能!”
栗毓美放开手,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栗毓美接着说:“莫大人、关大人都认为你是块好料子。两位大人托我转告你,在涉及朝廷的问题上可不敢犯糊涂,在言论上也不敢标新立异。”
张志远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栗毓美,双手作揖:“我张志远是个不服输的人,今日你说的话在理,我服了。我也诚心诚意地感谢莫大人、关大人,要不是他们,我可能真的早就没命了。”
栗毓美用双手搓搓自己的脸:“转过弯来就好。请问今后做何打算?”
张志远低头想了想,看着栗毓美:“你说我该咋办?”
栗毓美拍拍张志远的肩:“听我的,这就对了。我明天就要赴京参加朝考,朝考后就要走入仕途,要么做知县,要么做县教谕。”
张志远苦笑了一下:“在老百姓眼里,知县和教谕都是大官。”
栗毓美平静地说:“有位才能有为。管它官大小呢,能做事就行。”
张志远点点头:“赤手空拳最多只能逮只兔子。”
栗毓美面向京城方向:“咱俩一起进京吧,先做我的帮手,今后的路咋走,边走边看,你看好不好?”
张志远作了个揖:“悉听尊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栗毓美祭奠了祖宗,就出发了。爷爷、奶奶、爹、继母,到大门前送行。马车在前,关月皎、张志远跟在后边,向东城门走去。吴彩霞和栗毓美走在一起,要送到东门外。吴彩霞看着关月皎,心中一阵酸楚。
虽然已到夏天,但浑源的早晨穿夏装还有些凉。月皎穿着淡红夹衣,外披白色斗篷,十分迷人。月皎对张志远一路赴京很是不快。赶了几步,走到马车前,闷闷不乐。
出了东门,和吴彩霞告别后,栗毓美紧追上前去:“月皎,月皎,快上车,路途遥远,不要耍孩子气。”
月皎看也不看他一眼:“什么?月皎?月皎不是你叫的,上不上车你也管不着。”
栗毓美看着张志远,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三个人,月皎在前,栗毓美、志远在后,默默走了很远。中午时分,到了浑源和广灵交界处。栗毓美往浑源方向返回十几步,用备好的布袋装了六掬土(表示浑源州这块土地养育了他们栗家六代儿女),然后放在了一个黄色盒子里。然后返回交界处,把盒子放在面前,招呼道:“月皎,志远,向生我等、育我等的故乡跪别吧。”
月皎虽不高兴,但也没迟疑,径直走到栗毓美旁边跪下。三人面朝浑源跪下,动作一致地磕了三个头。此时栗毓美耳旁回响起了他在浑源州衙“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话音。
三天后的正午时分,栗毓美他们就到了京城山西会馆大门前。月皎绷着脸指着山西会馆的牌子,声音生硬地告诉栗毓美:“这就是你在京城的窝,没事不要随便走动。京城很大,不要走丢了,误了正事。”
“谢谢一路指点。跟着你,一路顺风,没走弯路。请向你在京城的亲友问好。”栗毓美怯生生地看着她,小心地说。
月皎没好气地说:“本小姐从来不捎话,省得捎多了、捎少了遭人怨。”
张志远正在从车上往下搬东西,看着月皎,又问栗毓美:“这些东西往哪儿放?”
“谁拿的问谁,谁拿的谁送。”月皎冷冰冰地看着栗毓美。
栗毓美微笑着:“好吧,东西改天我自己去送,好,我自己去问。”
“嗯,这还差不多。天气热了,多喝水,不要闹出病来。身体闹了病,难受不用说,误了朝考事大。有事说一声,不要放不下架子。”说完,把斗篷架在胳膊上,像云一样飘走了。
栗毓美站着发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月皎已汇入人流,不见了。张志远拍了他一下:“别愣着了,仙女已经飘走了。”
夜幕降临,山西会馆贵宾房间里。山西学政戴着花镜正在伏案疾书。
衙役进来禀报:“莫大人,大同府浑源州拔贡栗毓美求见。”
莫宝斋猛抬头,稍作迟疑反问道:“栗毓美?好,好,让他进来。”
栗毓美脚步轻轻地进来:“大人,请接受晚辈……”忙要下跪。
莫宝斋赶紧过来扶住他:“免了,免了。读书人之间交心不交礼。”
二人双手紧握,互相打量着。栗毓美不好意思地说:“大人,晚辈不才,让您费心了,差点因我断送了您的前程,您的大恩大德,在下终身难报啊。”
莫宝斋仔细打量着栗毓美,满心欢喜。自言自语,又动情地说:“皇上,山西又为朝廷选送了一位栋梁之材。”
“大人,晚辈要以大人为楷模,真心做人,实心做事,诚心做官,为朝廷效力,为山西人争光。”
“善哉!关正行可好?那年,我和朱大人离开浑源后,那条柳河再泛滥过没有?”
“关大人和您一样,是位受百姓爱戴的好官。不仅柳河已经治理好,浑河也得到有效治理,全州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官场上我和正行投缘,都实心做事,可谓莫逆之交。”
栗毓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关大人叮嘱我,到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望您老人家,还让他女儿带来了一个浑源铜火锅。”
“他女儿,月皎?也和你一起到京城了?”莫宝斋很认真地问。
“是的,月皎到她姑妈家去了,她知道您这几天忙,等朝考完了,她会过来看望您的。”栗毓美打圆场。
莫宝斋走到桌子前,拿起一堆文案:“明天就要朝考了。这件事对朝廷、对家庭都是天大的事。对你来说,可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千万不要分心。”拍了拍栗毓美的肩又说:“对你的临考赠言就八个字:专心考试,莫问前程。”
栗毓美深深鞠躬:“大人,在下铭记在心。”然后作揖告别。
紫禁城。保和殿。嘉庆七年(1802年)四月二十八日。朝考即将开始。殿内殿外兵丁林立,肃穆威严。
全国各地的拔贡排着队,陆续走进考场。
一位瘦高个拔贡因急着进考场,打了个趔趄。在他旁边的栗毓美赶紧过去把他扶住。这位考生转身作揖道谢后,又继续前行。栗毓美示意他不要客气,赶场要紧。
栗毓美和众考生进入保和殿,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不一会众考生悉数就位。保和殿座无虚席。
保和殿门外,四位身份高贵的朝廷命官,昂首挺胸从南面走来。后边一群衙役紧随其后。
站在保和殿高台上的值事官,看见阵势,声音洪亮地喊话:
“成亲王大人驾到——”
“御史大人到——”
这队人马匆匆行进,很快就到了考场。执事官随后跟进。他与另一位执事交换意见后,又到成亲王跟前请安,得到首肯后,走到显要位置拉长声音宣告:
“请主考官大人成亲王宣布朝考策论题目。”然后后退一步。
成亲王往前走了一步:“各位拔贡,今日,朝考策论题目是《海禁之利弊》。
“我国禁海起于元朝。明朝海禁起于洪武年间,止于隆庆元年的‘隆庆开关’,明朝禁海近二百年。我朝禁海始于顺治十二年,时禁时开。禁海既涉及朝廷安危,也涉及百姓生计。海禁利弊都有,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就是本策论要回答的问题。这是个大题目,考题不预设答案,赞成、反对都可以,望各抒己见。”
执事官向前一步:“开考!”
宽广的大殿座无虚席,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的翻动声。栗毓美坐在保和殿的前半部,左面是一条通道。成亲王在栗毓美的旁边站住,看了看栗毓美的字迹,和他镇定自若的神情,边点头边往前走了。
快一个时辰过去了,栗毓美身后咚一声,大家都抬起头往这边看。原来他后边的那位考生昏过去了。这个人就是进保和殿时差点摔倒的那一位。看着兵丁把那人抬走,栗毓美又继续疾书。
栗毓美前五排靠通道的那个考生悄悄从鞋里拿出个纸团,准备偷看,被巡场的御史发现。御史向兵丁做了个手势,两个兵丁将那位考生架走。那位考生垂着头,闭着目,任凭拖拉。
若干天后,山西会馆门前显要处贴着一张红色“壬戌朝考公告”,前面围满了人。
月皎从外面匆匆赶来,想挤到公告前,把公告看个究竟,实在挤不进去。她把随身带来的木盒垫在脚下,才把公示看了个究竟。当看见一等名单后,扫兴地摇摇头。当看见二等第二名的位置上赫然写着栗毓美时,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不知不觉,她的身子突然摇晃起来。
正在人群外边围观的张志远应声看去,赶紧过来把月皎扶住。两个人对视着,互相憨笑。
掌灯时刻。从莫宝斋下榻处出来的月皎,正兴冲冲跑下山西会馆的台阶,迎头碰到栗毓美,俩人撞了个满怀。月皎一看是栗毓美,耍了个鬼脸继续往前走。栗毓美向关月皎打了一个恭,微微一笑,走上台阶,进了莫宝斋的住处。他推门进去一看,莫宝斋正在写字。莫宝斋看见栗毓美进来,忙放下了笔,满脸欢喜:“哦,朴园来了,恭喜恭喜。”
栗毓美急忙跪下连叩三头:“谢大人栽培!”
莫宝斋扶起栗毓美,握着他的手:“快哉,幸哉,朝考二等第二名,就是本科朝考第十二名啊,不简单。真为你高兴。”
栗毓美扶着莫宝斋坐到椅子上,作揖道:“大人,在下站得高,是因为站在了大人的肩上。”
莫宝斋欣慰地点点头,示意栗毓美坐下。栗毓美轻轻坐在莫宝斋左边的椅子上。莫宝斋说:“按照朝廷规制,这次朝考的二等拔贡,主要是外放做知县,做县教谕。根据你的名次,外放做知县已成定局。”
栗毓美木讷地点了点头。莫宝斋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后,向门外喊着:“来人!上茶。”
门外一个男衙役应声进来,把一杯水送到栗毓美手上。栗毓美双手接住茶碗欠了欠身子:“谢谢!”
莫宝斋品了一口茶,看着栗毓美不大高兴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一定有话。栗毓美没有明说,他也不好追问,毕竟是上下级关系,何况年龄上又差着辈分,只好通过说些客套话,来探明栗毓美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朴园啊,金榜题名,官道已通,这是你们栗家的荣耀,也是山西省和浑源州的荣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栗毓美挠着头:“大人,恕在下直言,做知县对一般人来说当然是件好事。常言道,‘三年穷知县,万两雪花银’,谁也不怕银子烫手。只是……”欲言又止。
莫宝斋瞪着栗毓美,有些生气地说:“哦,这么一说,你不是一般人?对你来说,这个知县不值得去做吗?”
栗毓美头嗡的一下,急忙作揖:“大人,息怒。在下绝不是那个意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读书人的本分,也是做臣子的职责。在下以为教育是当朝第一要务。您说是不是?”
莫宝斋仔细揣摩着栗毓美的心思:“这个理儿我懂。你这话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一定要讲实话,切莫转弯子。”
栗毓美试探地说:“大人,在下想……”欲言又止。
莫宝斋不悦地说:“有话直说,你一向真诚,怎么这时倒吞吞吐吐起来呢?”
栗毓美鼓起勇气:“大人,我想做教谕,不想做知县。以成就一番教书育人,教化世风的事业。”
莫宝斋惊讶地问:“怎么?原来你不想做知县,想做教谕。荒唐,为什么?”
栗毓美赶紧过去扶他坐下:“大人不要生气,这不是向您讨教吗?这只是在下个人的想法,也没和家人商量。恭听大人训示。”
莫宝斋瞟了他一眼:“古往今来,郡县治,则天下治。天下读书人都懂这个理儿。教育固然是国之基、家之本,但仅凭教谕一个人就能培养出人才吗?绝对不行。你爹就是榆社的教谕,你可以问问他,他能主宰了榆社县的人才培养吗?一个知县,就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做个好知县,既能造福一方百姓,也能在教育上有作为。”
“莫大人所言极是。但在下考取拔贡时,策论主题为教育是治国之基,不搞教育去做官,在下不就是言行不一的伪君子吗?求大人和吏部通融通融,还是让我去做教谕吧。”说着,就要给莫宝斋下跪。
莫宝斋抓住他的手:“不可,不可。老夫为官几十年,孰轻?孰重?比你明白。该走哪条路,也比你清楚。何况朝考后去做什么,那是皇命。你知道君为臣纲,皇命难违吗?”
栗毓美连连点头。莫宝斋继续说:“你是个有理想,想办大事的年轻人。能让一县百姓安居乐业,并非易事。你果能把学的东西用到一个县的治理上,励精图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了,就是一个有作为的人,一个无愧于读书人名分的人,一个不负皇恩的人。”
栗毓美内疚而又恳切地说:“大人息怒。晚辈做事认真,言必由衷。听了大人一番教诲,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将听从朝廷的调遣,做好知县这个官。”
莫宝斋心平气和地说:“这就好,这就好。那么,你谈谈,怎样做一个好官,做一个好知县呢?”
“洁己爱民,济之以勤;持之以恒,实心实力;慎独多虑,不随大流;虑己容人,率先垂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妙哉,善哉!这才是你栗毓美该说的话,该向往的目标。愿在山西静候你的佳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定按照您的教诲,做个好知县。”栗毓美随之站起来说。
“开始讲的那番话,就落在地上吧。既不要再说,也不能再想了。”莫宝斋过去拍拍他的肩。
“恭听大人教诲。”看着桌子上的纸笔,栗毓美作揖道:“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望大人应允。”
莫宝斋嘿嘿一笑:“你这个栗毓美,听话还有条件呢?让我办什么事,那就快说。”
栗毓美扶着莫宝斋到了桌子旁:“在下想请大人题写‘勿自欺室’四个字。”
莫宝斋觉得莫名其妙:“四个什么字?老夫没听清楚。”
栗毓美一字一顿地说:“勿、自、欺、室。这个‘勿’就是不做坏事的意思,‘欺’就是自欺欺人的欺,在下要把大人的墨宝挂在书房门上,告诫自己,实心做人,真心做事,诚心做官。”
莫宝斋哈哈一笑:“啊,听懂了。好,你研墨,我来写。”
栗毓美很快研好墨,然后铺开纸:“大人,请用神笔。”
莫宝斋用纸镇压住纸,拿起毛笔沾上墨,欣然书写。“勿自欺室”四个行楷大字跃然纸上。
栗毓美端详着连连点头:“多谢大人。大人,这世上最好哄的是自己,最难战胜的也是自己!”
莫宝斋和栗毓美击着掌:“说得对!相信你能说到做到,真实做人,真心做事,真诚做官!”然后把那个条幅拿起,郑重交给栗毓美。
山西会馆大门前,操着山西口音的店客进进出出。大部分都是前来参加朝考的拔贡。人们虽然都在进出,但脸上的表情却大不一样。有的哭丧着脸,有的低着头,有的谈笑风生,还有的怒气冲天,慷慨陈词。
只见栗毓美神情自若,心静如水,从会馆出来。当看到他出来,月皎、张志远,还有一个豆蔻年华、如花似玉的少女,就从大门的左侧走了过来。这位少女瓜子脸,柳叶弯眉、杏壳眼,樱桃小嘴一点点,是一位典型的江南美女。
栗毓美只顾低头想事,差点撞在月皎身上。月皎打量着他:“看来那个做教谕的梦做不了了。”
栗毓美干笑了两声:“做啥也一样。”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莫非这是你姑姑的小女月如?”
月皎把一串山楂糖葫芦递给了栗毓美,然后和月如搂在一起:“算你猜对了,比一比我俩谁美?”
栗毓美红着脸:“都美,都美。”月皎和月如站在那里,一位是端庄的北方美女,另一位是窈窕的南方淑女,来往的人都对她们投来欣赏的目光。
月如打量了栗毓美一番,微微点头:“会说话,还像个男人,看来,我姐姐没走眼。”
张志远调侃道:“怎么,照你这么一说,那男人还有不像男人的?”
月皎不悦地说:“那你可真说对了,我看你就不像个男的。整天嘴里没有把门的,该说不该说的都要倒出来,不倒出来还怕憋死你哩!”
张志远看看月皎,又看看栗毓美和月如,挠挠头:“关小姐不要动怒,怨志远自找没趣儿。”
月皎瞥了一眼张志远,又看了看太阳,把目光移到栗毓美身上:“晌午了,这做了七品芝麻官了,还不庆贺庆贺?”
栗毓美试探性地说:“我看这样吧,今日晌午,咱们在山西会馆先请月如吃点山西面,改天,我等再找个好地方专门请请太师、关大人、莫大人……”
还没等栗毓美把话说完,月皎就打断他的话:“嘿,我爹在浑源,你请不到,还有谁呢?”
“还有太师夫人、关夫人。”栗毓美慢声慢气地说。
“还有呢?”月皎生气地追问着。
“当然少不了你们两位美女了。”栗毓美微微一笑。
“这还差不多。”月皎抿住嘴轻轻笑了一声,说完后拉着月如要走。
栗毓美嘿嘿一笑:“等等,两位小姐,有事相求。”然后向月皎、月如打恭道:“饭后请二位小姐帮栗某找找门路……”
月皎卖着关子:“哎,哎,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正经的栗朴园,今日要走后门了!”她抓住月如的手,“咱可不能助肘为孽,自己费了心,还坏了别人的名声。”
栗毓美作着揖:“可不要这样奚落我了,月皎!我想托二位找个熟人,让我到礼部看看过去被皇上点了状元的金榜。”
月如睁大眼不解地看着栗毓美:“看那些档案库的废纸干什么?”
月皎抓住月如的手:“他这是想去追追做进士的梦,当然,能做个状元梦,那就更好了。”
月皎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栗毓美不好意思地抓耳挠腮。
第二天上午。月如带着一辆骡车到了山西会馆门前,车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这天月如穿了一件浅绿色旗袍,更显得线条明显,招眼迷人。车刚停稳,栗毓美正好从外边回来,到了会馆门前。
月如正面朝会馆里打量着出来的人。栗毓美从她的背影一看,眼睛一亮,一下怔住了。正在这时,月如转过身子看这边。栗毓美定睛一看才知道是月如。他赶了几步走到月如跟前,大声喊了一声:“月如!”
月如循着喊声看见栗毓美:“哎!这栗大知县一早去哪了?让人家好等啊!”
栗毓美忙打恭:“对不起,大小姐,我不知道你来。”然后四处寻找。
月如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哼,人家好心好意地托人说好了,要陪你到礼部看一看,你却心不在焉。”
栗毓美嘿嘿一笑:“我是在找你月皎姐姐哩。”
月如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她没来,人家有事哩。”
栗毓美为难地说:“原来是这样!我等能不能改天去,今日我有点儿事。”
月如很不高兴地冲着栗毓美:“礼部也不是我家客堂,想去就去?”
栗毓美态度和蔼地说:“不要生气,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月如转身走到骡车前,说道:“想去就上车,不想去,本姑娘就打道回府了,没工夫跟你扯闲话。”
栗毓美在骡车前打着转,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