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毓美如实查灾,乐施好善,又办理了卫家楼抢险工程的肥缺,在灾民中广为流传。知道栗毓美要到温县代理知县,周围的饥民就不约而同地聚集起来,守在栗毓美赴任的必经之路,以求施舍,有的饥民还举着“求栗大人救助”的牌子。他们望眼欲穿地渴望骑着高头大马,或坐着八抬大轿的栗毓美的到来。栗毓美带着月皎、渠成、张志远,穿着民服,徒步赴任,加之他们刚从治理黄河工地下来,皮肤都黑黑的,那些饥民以为他们是庄稼人,根本看不出温县知县就在其中,以至于他们从饥民面前经过时,没有引起饥民注意。
在启程前一天晚上,栗毓美曾想鼓起勇气劝月皎回浑源,或者赴京城,但左思右想,人家刚刚为封堵黄河决口做了那么多事,让人家走,那不是卸磨杀驴吗?最后话没有说出口。
栗毓美一行于第三天正午来到温县地界。温县,南临黄河,北依太行,历史悠久,人杰地灵。这里有个陈家沟村,是太极拳的发祥地,三国著名军事家司马懿就是温县人。
张志远把褡裢从肩上取下,放到界碑上,先擦擦汗,又抖了抖衣服,看着栗毓美:“朴园,不对,大人,叫惯了,以后一定要改。”
月皎用方巾在张志远背上甩了一下:“对呀,过去的朴园成了堂堂正正的知县,从今以后,只能叫大人,不许直呼其名。”
栗毓美哈哈一笑,瞟了张志远一眼:“月皎虽是个姑娘,但比你懂事,这家有家规,朝有朝纲。记住,在什么场面讲什么规矩。”
张志远半真半假打恭道:“小民牢记大人和小姐的教诲。”
月皎用小方巾扇着汗:“朴园哥哥,温县是你为官的起点,咱可要把这第一步走好。可是,温县既是个大县,又是黄河水患发生频繁的地方。一上任就摊上这么个县,我确实替你捏着把冷汗。”
张志远较真地说:“哎,刚说完不许称名叫哥,咋你叫了朴园哥?”
月皎看了看栗毓美:“不要嚼舌头,这是在私下,再说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巡抚点了头的知县属下,而我仅是一个过客。”
栗毓美看着月皎:“反正这舌头没脊梁,颠过倒过都能讲。咋称呼,由你吧。”
这时,一匹白马拖着缰绳,从温县方向奔来。栗毓美看着马,焦急地说:“志远、渠成,快把那匹马拦住,不要让它伤着人。”
张志远、渠成很快把马擒住,渠成拉住马缰绳。栗毓美过去拍拍马背:“看来是从温县挣脱缰绳跑出来的一匹军马。主人肯定急着找哩。”
张志远拿起褡裢放到马背上:“那该咋办?能不能……”
月皎抓住马缰绳,看着栗毓美,半真半假地说:“请知县大人上马,威武上任。不然,知县徒步赴任,让人耻笑。”
栗毓美嘿嘿一笑:“你们俩想捏着套子让我钻,得不义之马,做不义之人。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呢!”
“嗒!嗒!嗒!”一匹枣红马从他们后边过来。栗毓美挥挥手,大声招呼着:“这位客官,请留步,有事相托。”
“吁——!”那人应声从马背上跳下来。这人十八九岁,公子模样,有礼貌地打着招呼:“有何贵干?请客官吩咐。”
栗毓美一看那人的模样,先是说明马的来历,然后以商量的口气:“我等在路上还要耽搁几天,有劳公子把这匹马带到温县县城,最好能在街市贴些启示,尽快找到它的主人,不置可否?”
公子在马周围转了一圈,把他的马交给渠成,骑上这匹马兜了一圈:“这是匹好马。这样吧,我把它带回县城,暂放在我家喂养,贴个招领启事。至于如何处理,还是各位到了县城后再定。”
“那也好。请问到了县城后咋联系你呢?”栗毓美说。
“本人姓孔名令儒,刚刚在童试中中了秀才,家住县城阳坡街四号,在县衙东一里路。家父人称孔员外。”公子亮明身份。
月皎找到一根树枝,折成两段,把一段交给孔令儒,一段留下:“这样吧,到时以此为证,见证还马。”
孔令儒打量了一番月皎:“这样妥帖!对了,用不用立个字据?”
栗毓美把马交给了他:“我等都是读书人,信义最重要,免了。公子一路辛苦了。”
孔令儒把这匹马的缰绳拴到自己的马鞍上,跃上自己的马,双手打恭:“后会有期!”
回到家,孔令儒把两匹马拴好,喂了草料。然后在书房里写了两张《认马启事》,一张贴在自家门前,一张贴到县衙门前。
第二天一早,五个膀宽腰圆的人气势汹汹地骑马从县衙门出来。领头的是温县捕快,其余四人为其手下衙役。捕快停住马,怒气冲冲地训斥着:“五天过去了,连根马毛都没找到,都是饭桶。”忽然看见墙上贴着一张启事,立刻策马前去观看。看清楚启事内容后嚷道:“给我把启事撕下来。”一名衙役撕下启事交给他,他把启事拿过,看都没看就撕了个粉碎扔到地上,冷笑一声:“孔员外呀孔员外,正愁着找不到你的茬呢,倒送上门来了,这一次倒要看看你咋跳出我的手掌?!”然后把众衙役叫到一边:“快去,走遍全城大街小巷,只要有这样的启事,统统给我撕掉。”
围观的百姓向捕快一伙投过仇视的目光。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这个无恶不作的坏蛋又要向孔家下毒手了。”
另一位围观者回应道:“是啊,孔员外家有个女儿叫孔令皎,年方十六,是温县远近闻名的美女。这家伙看上了人家,欲霸为己有,孔家不肯。这个无法无天的坏蛋正在找茬!”
中年男人摇摇头:“这家伙无恶不作,他骑的那匹马,是前天用一两白银从李老财家强行买的。李老财不肯,就一脚把老汉踢倒。”
栗毓美一行四人商人打扮,在温县县城已经查看了四天。这天一早,他们找集市查访。可是走大街,串小巷,转了一个时辰都没看见一个像样的集市。在一家马车店门前,一位老翁摆着一担菜叫卖,一位少妇摆着一袋面粉叫卖。栗毓美走上前去,问那位老翁:“老人家,周围哪里有集市呢?”
老翁用右手一掬耳朵:“什么?哪里有鸡食?”
少妇打量着栗毓美一行:“这位老汉耳背,这里没有集市。盖集市要银子,老百姓自己搞,没人牵头,做不成。官府的人都顾跑官,哪有心事管这等事。”
听少妇这么一说,老翁才明白过来:“前些年,温县县城有三个大集市,这时一个也没了。这买的,找不到卖的;卖的,又找不到买的,很是不便。”
月皎向前施礼:“打扰二位了!”然后四人离开,继续在街上查访。
栗毓美招呼了渠成一下:“本县令限你三个月内,在县城东西两头,各办一个集市。”
渠成思索了一下:“县令大人,在下领命。”
栗毓美拍了拍渠成的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说话掉在地上都要砸出一个坑,可不敢拿公差开玩笑。”
四人继续赶路,很快走到一处破烂不堪的院子前。门头上有一块牌子,牌上四个字,前两个已难以辨认,后边“书院”两个字依稀可见。一位戴眼镜的读书人正在发牢骚:“温县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文化深厚,太极拳就发祥在本县陈家沟。这几年被糟蹋坏了。”
栗毓美走向前:“是啊,温县人杰地灵,是中原大地的明珠。可如今,经济停滞,社会混乱,文化凋零,乱得一塌糊涂。”
读书人看着破烂院子:“温县人崇师尚学,历史上出过不少人才。这里是三国著名军事家司马懿的故里。而眼下,连个像样的书院都没有,咋出人才呢!唉,都是那个已滚蛋的混账知县造的孽啊!”
渠成看了看栗毓美,走到读书人跟前:“这位先生,我看你是一位有良知的读书人,有句话不是叫否极泰来吗,我看温县已经乱到头了。”
读书人抬起头打量了一番栗毓美他们,企盼地说:“借你吉言。我是多么渴望能早日听到这个书院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啊。”
栗毓美拍拍读书人的肩:“先生放心,这一天为期不远了!”
读书人作揖道:“果真如此,那是温县读书人之大幸,温县百姓之大幸。”
时近正午。孔员外家门前人山人海。只见一个人被绑在门前的柳树上,血肉模糊,分不清男女和老少。那个捕头正用鞭子抽打着那男子。
孔家大门紧锁着,门被从里面推得吱吱作响。院子里面,一位少女声音沙哑地呼喊着:“爹,娘,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能让我哥哥受连累。”一名男子规劝道:“孩子,听叔叔的话,千万不能出去。你落入虎口,不想让爹妈活了?”那少女不听劝阻,一个劲推着门。男子气喘吁吁地吆喊着:“山花,来,快过来,咱们把令皎拉回家去吧,一定不能让她出去!”
门前。一对老夫妇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求饶着。老妇哭喊着:“大人,有啥要求,你就提吧,只要能办到的,什么都行。求求你饶了我儿吧。”捕头把鞭子停下,走到老夫妇跟前,满脸堆笑地说:“老人家,咋不早说呢?只要你认我做女婿,一切都好办。”
老妇听到捕头的话后,昏倒在地。老夫抱起老妇人号啕大哭,不知所措。
捕头挽着袖子,举起鞭子挥舞着:“老东西,原来是想戏弄本官?老子想办的事,还从来没有办不成的。”
栗毓美站在人群后边,不动声色,要看个究竟。旁边一位老翁低声说:“这个捕头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十恶不赦。难道这天下真的就没有王法了?”
另一位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摇摇头:“这个捕头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可是他儿子孔令儒也不该偷人家的马呀。”
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锄头,凑上前去,用锄头砸了砸地,气愤地说:“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我是孔家的邻居,前天看见孔家家门前贴了一张启事,说是那匹马是在路上被四个过路人捡到的,让失主到他家里来认领。第二天那张启事就不在了。”
一个少妇挎着一筐草过来,把草筐往地上一甩:“他这是借机报复哩。半年前,那个捕头到孔家提亲,想娶令皎小姐,遭到孔家拒绝。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边,孔令儒被太阳烤得大汗淋漓,汗和血水融在一起,往下流淌。老夫人已经醒来,在老夫的搀扶下,颤颤抖抖地往儿子跟前走。捕头不可一世,摩拳擦掌又要打人。
栗毓美阴沉着脸,看了看月皎、张志远和渠成,使了个眼色,四人一起走到人群里边。渠成走在最前,大声呼喊:“住手,不得乱打无辜!”
捕头循声一看,不高兴地怒骂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少管闲事。”接着又扬起鞭子。
栗毓美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住手!你不是说那个被绑的人是盗马贼吗?究竟是不是他盗了你的马,明天到县大堂审问,不得私自动刑。”
捕头怒气冲冲地问:“你是什么人?”
张志远走向前,面向众人,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这位是朝廷刚派来的温县知县栗毓美大人。”
捕头一看栗毓美土里土气的装扮,又看看张志远身上的褡裢,冷笑了一声:“几个做小买卖的商人,竟敢冒充皇上命官。哼,照你这么一说,老子还是刑部尚书哩!”
月皎招呼过一个衙役,把圣旨交给他:“拿过去,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刑部尚书看清楚了。”
那个衙役一看到黄色的圣旨,哪敢怠慢,胆战心惊地从月皎手里接过圣旨,急忙交给捕头。捕头打开圣旨一看,差点叫出声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圣旨,顿时傻了眼,连滚带爬到了栗毓美跟前跪下,深叩三个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栗毓美仰起头来,看也没看捕头一眼,径直走到孔令儒跟前:“来人,给孔家公子松绑,请孔家公子到县衙说事。”
那几个衙役抢着为孔令儒松绑。捕头看着栗毓美的做派,又一听口气,不由自主地喊出:“啊呀,我的妈呀!”然后趴在地上打哆嗦。
栗毓美看了四周一圈,然后站在中间,声音洪钟般宣布:“明天辰时,本县在县大堂断盗马案。”
在通往县衙的路上,栗毓美看着月皎和渠成:“看来这个捕头功夫不浅,也有一定根基,恐怕单靠我等是对付不了这个家伙的。为防不测,得多准备几手。不知道你们二位能否在当地找几位武林高手?”
关月皎思索了一下:“对了,我在少林寺习武时,有两位师姐妹就是温县人,好像她们这几天就在温县。”
渠成接着说:“我认识温县的几位汛兵,他们个个武艺高强。”
栗毓美一拍手:“好,有劳你们二位速速去请,务必明天辰时前赶到县大堂后埋伏。”然后转过身看着张志远:“还有,志远,通知县衙大小公差,明天辰时到大堂陪审,不得有误。”
第二天辰时,栗毓美在温县大堂升堂审理盗马案。
温县大堂坐北向南,坐落在一个五尺高台上。堂案摆在大堂正中间。堂案上置令箭筒、惊堂木。堂案后边的墙上高悬着“正大光明”牌匾。堂案两侧各站立着四名手执刑杖的衙役。那些刑杖一律一头着地,一头斜搭在衙役的右肩上。堂审现场,甚是威严。
听说新来的知县要断盗马案,周围的百姓纷纷前来观看。按照栗毓美的安排,县衙大小差役都在堂下陪审,被统一安排在堂前左侧。大堂前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孔令儒的父母、妹妹孔令皎站在堂案正对的堂下最前面,三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堂。
堂下一片嘈杂声。值事衙役走到堂案前,面朝南,威严地高声吆喝:“辰时到,升——堂——”
众衙役齐声吆喝:“威——武——”
顿时四周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堂上堂下鸦雀无声。人们把目光都聚集在大堂正中右侧。只见三位官差从右侧依次登台后坐定。他们是张志远、栗毓美和主簿。栗毓美威严地看了看四周,当他看到对面的孔家老小时,漏出一丝微笑,然后他正襟危坐,一敲惊堂木:“把盗马嫌疑人带上堂。”
众衙役齐声吆喝:“威——武——”
捕头带孔令儒上堂。由于伤势严重,孔令儒一步一拐,好大一会儿才到了堂前。孔令儒一看这阵势,心里很是不安,身体微微发抖。孔员外夫妇看见儿子的模样都背过脸去。孔令皎看见哥哥,眼泪直流,怕哭出声来,用手紧紧捂着嘴。
捕头强打精神推了孔令儒一把:“大胆盗贼,见了大人,还不下跪!”
栗毓美面无表情地拍拍惊堂木:“本县在此,休得多言。他全身是伤,就站着说话吧。”站起来下到堂下,走到孔令儒跟前,语气和蔼地说:“请抬起头来。”
孔令儒慢慢抬起了头,栗毓美向他微微点头:“你就是五天前我等在路上相遇的孔令儒?”
孔令儒低声说:“大人,正是!”
堂下孔家老小看着这一幕,莫名其妙地低声私语。栗毓美回过头看了看大堂挂的“正大光明”牌匾,又看着孔令儒:“你把我等给你的半截树枝带来了没有?”
孔令儒微微点头,然后扭过身去在堂下搜寻孔令皎:“妹妹过来,把那段树枝呈给大人。”
孔令皎小心翼翼地上前,把一段树枝交给栗毓美,然后回到原位。捕头看着栗毓美的一举一动,早已魂不守舍,双腿打战,直冒冷汗。栗毓美接过树枝,又回到堂上。坐下后把那段树枝交给旁边的张志远。张志远从桌上拿起另一段树枝,把两段树枝一对,合上了断口。张志远把合起来的两段树枝呈给了栗毓美。
栗毓美接过一看,自言自语说了声,完全吻合。然后一敲响堂木:“盗马案,开庭!”顿时鸦雀无声。栗毓美看了看捕快:“在断案前,先请张志远先生讲讲那匹马的来历。”
张志远站起来讲了五天前他们在路上捡到马,又托孔令儒带马回县城的经过。大堂下的人边听边议论,有的人往捕头身上扔鞋子,有的扔西瓜皮。捕头躲闪着,东张西望,想溜走。栗毓美示意旁边的县主簿下去找两个兵丁看住捕头。主簿点点头,走到大堂右后面。一会儿主簿带进两个兵丁,两个兵丁站在捕快两边。
捕快一看两旁的兵丁,闭上眼睛,低下了头。腿抖得像筛糠一样。
等张志远讲完事情的经过后,栗毓美一敲惊堂木:“事情真相已大白天下。这个案子真是黑白颠倒。那匹马本是官府配给捕头办案用的。他不小心把马弄丢,应该受到追究。可他到处冤枉无辜。”
台下一片呼喊声,要求严惩捕头。孔老夫人“哇”的一声:“我的儿呀。”孔令皎急忙扶住妈。
栗毓美一敲惊堂木,立刻恢复了平静。他狠狠地瞪了捕头一眼:“最可恶的是,孔令儒贴了招领启事,你偷偷地把启事撕掉,若无其事地继续找马。你找到马后,却诬称孔令儒是盗马贼。这样,你就把祸水引到孔家身上,以报复孔家不嫁女与你的私怨。你的心肠是何等乌黑,你的手段是何等毒辣!”
啪!栗毓美一敲惊堂木,站起来问旁边的县主簿:“这个无法无天的狂徒姓甚名谁?”
县主簿小声作答。栗毓美坐下怒吼道:“哦,姓马名虎。马虎,还不快快卸下孔令儒身上的枷锁?!”
马虎不情愿地卸下孔令儒身上的枷锁。栗毓美义正词严地说:“马虎,国家设立权杖是为惩治坏人,绝不是让你泄私愤,伤及无辜。你拿着朝廷的俸禄,享着百姓的衣食,持着朝廷的刑杖,不为百姓做事,而是欺男霸女,作威作福,为自己谋取私利,真是岂有此理!”
堂下百姓义愤填膺地呼喊:“惩治马虎,为民除害!”栗毓美大喝一声:“来人呐,摘掉马虎的顶戴。”
主簿下堂摘掉马虎的顶戴。栗毓美声音嘶哑地说:“把枷锁给这个大胆狂徒马虎戴上。”
旁边两个兵丁把从孔令儒身上卸下的枷锁戴到马虎身上。马虎木木地站着,竟没做任何反抗。
栗毓美两手往上一抬,示意张志远和县主簿站起来。然后,啪!一敲惊堂木。这时,从正堂左侧走出三个兵丁,从正堂右侧走出三个女武士。六人站在堂桌两侧。
栗毓美看了看堂下:“马虎失马案判决如下:
孔令儒年少品高,做事精细。受托后将失马带回,精心喂养,设法寻找失主,做事端正,品行可嘉。本县授孔家‘信义门第’牌匾一块。来人,把牌匾抬上来。”
两个衙役抬上牌匾。栗毓美下堂将牌匾授予孔员外后,又上堂继续宣读:“马虎作为一县之捕头,失之谨慎,丢了马匹,责任难逃。马丢后,乱猜他人,殃及无辜,无德无才。马虎开缺回家,永不复用,并赔偿孔令儒白银二十两。”
马虎咆哮着离开大堂。“为民除害,大人英明!”“为民除害,大人英明!”的呼唤声震耳欲聋,远远盖住马虎的咆哮声。
孔家全家走到栗毓美面前欲跪谢。栗毓美制止并道歉:“使不得,官府对僚属管教不严,让孔家蒙受冤屈,道歉的应是官府,而不是孔家。本知县向孔家赔礼了!”然后深深作了一个揖。
第二天一早,百姓为县衙送来一块“为民除害”牌匾。县主簿接受了牌匾。一同前来的孔员外全家,抬着一个木箱子到了县衙的后院。孔员外找到张志远恳求着:“请大人开恩,让我等见栗大人一面吧。”
“两位老人诚心诚意,你就帮个忙,让栗大人收下吧。”孔令皎搀着妈,哀求道。
“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的爹妈还没有这样求过人呢。”孔令儒捂着伤口,追着张志远。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张志远双手打恭后,跑到栗毓美值事房,耐心劝说栗毓美:“大人,孔家老小缠了我一个时辰了,不见大人不走。孔家可是真心诚意地感激大人啊!”
栗毓美无奈地摇摇头:“他们的心意我领了,银子一文不收。”
张志远追着栗毓美:“大人还是去见一下他们吧,不见不行呀。”
栗毓美点点头:“好吧,盛情难却。就把他们请到客堂去吧。”然后,栗毓美赶往县衙客堂。孔家同时赶到。一见栗毓美,孔员外就招呼儿子、女儿:“孩子们,快来给救命恩人叩头。”
栗毓美过去把他们扶起:“使不得,使不得。我等做官的,吃百姓饭,穿百姓衣,为百姓办事天经地义。”
孔员外走到门外招呼着家丁:“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箱子抬进来。”
两个家丁抬进个大木箱子,放在地上。孔员外急赶着打开抬来的那个木箱:“大人请看,这是一千两白银,是我等的一点心意。”他示意全家跪下,“大人不收,我等就不起来。”
栗毓美左右为难,来回踱步,终于想起个万全之策。于是,招呼着张志远出去了一阵子,然后又回到客堂。孔家老小还在地上跪着。栗毓美去请孔家人起来,孔家人不肯。栗毓美只好搀起孔员外:“老人家,请起来,否则不收你们的箱子。”
孔员外顺从地站起来,招呼全家人:“快起,快起,大人同意收我等的银子啦。”
月皎急着把栗毓美拉到一边,惊讶地问:“大人,你真的要收人家的银子了?”
栗毓美小声说:“对呀,收了银子为百姓办事。”
关月皎疑惑地看着栗毓美。栗毓美走到孔员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孔员外,这世上,哪有给银子不收之理。不过这银子可以收,但你必须答应我,用这银子只能办一件事。好吗?”
孔员外高兴地说:“只要大人肯收,干什么都行,干什么都行。”
栗毓美示意他们坐下:“有话慢慢说。温县人杰地灵,是个出人才的地方,据说员外家就是书香门第,举人世家?”
孔员外面带笑容,自豪地说:“那当然啦。从我祖父开始,到我这一代,孔家已经三代中举了,儒儿也已中了秀才。”
“老人家,据我观察,孔家公子,聪明好学,知书达理,肯定会后来者居上,中个举人不在话下。”栗毓美接着说。
孔员外忙站起来打恭:“谢大人吉言。”
栗毓美示意孔员外坐下:“孔员外,这出人才靠教育,搞教育得有学堂。温县书院在嘉庆五年(1782年)停办后,全县再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学堂了,照此下去,温县人才将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怕你这个举人世家也将改门换户了。”
月皎哈哈一笑,双手一拍:“原来大人是想用这些银子,把温县书院恢复起来。”
栗毓美会心地笑着:“是呀。孔员外,意下如何?”
孔员外不假思索地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举双手赞成。”
栗毓美站起来走到孔员外跟前:“我的意见是,请令家公子担任书院院长,月皎负责教务。”
孔令儒大声说:“我提议书院名字叫毓美书院?”
栗毓美微笑着:“国运昌盛,皇恩浩荡,哪能突出我栗毓美呢?我看就叫‘孔子书院’吧。这样既说明书院由孔家捐建,又表达了我等崇尚孔夫子的意愿。”
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孔子书院’这个名起得好。”
孔令皎走到栗毓美跟前,施礼后:“大人,盖书院有没有我的事呢?可不能把我落下呀。”
月皎一把拉住令皎:“你就跟姐姐上学去。姐教你写字、弹琴,还有武功。”
孔令皎高兴地抱住月皎:“太好了,太好了!”
栗毓美走到银箱前:“孔员外,这些银子先抬回家去,盖书院时用多少,你们出多少。令儒、月皎,要精打细算,绝不允许超过这个数字,不能再加重员外家负担。”他补充道:“书院开课我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