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陈海,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报社记者。
一大清早就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原来是老家的爷爷刚刚过世了。于是连忙租了车往老家赶去。
老爷子是个典型的劳碌命。早年的时候扛过枪打过仗。战争结束以后从了政,一路从村里的警卫队长做到了镇里的警察局长。退休以后本该在家尽享天伦的时候,他又忙活起了村委会的义务志愿。为守一方平安,他勤勤恳恳了一辈子。
爷爷他是个嗜爱读书的人,几乎可以说是手不释卷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白发;消瘦但却挺拔有力的身影;以及手上永远不会缺少的那本书,是印在我心底永远都不曾磨灭的爷爷的形象。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是个幽默而且健谈的人。小时候总能在他那里听到很多光怪陆离的故事。老爷子的讲述往往神奇而又逼真,常常让听故事的我意往神迷。现在想想,如今的我对于读书与写作的热情可能就是源于这位老人的潜移默化吧。
……
耱县距离我工作的城镇并不远。傍晚,太阳的余晖还没完全散去的时候我就步入了家门。叔叔婶婶家的人大多都已经到了。互相寒暄了几句,安慰了一下还在不停的抹眼泪的姑姐,大家就开始忙活起来。
爷爷的衣服都已经换好,讣告也已经差人去办了。我们先是烧了“行衣”。然后设了灵座摆起灵堂灵位,插了魂幡。然后各家亲戚分亲疏长幼依次向爷爷的灵位扣头。之后就是守灵,头天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两天,陆陆续续来的是爷爷的以前的战友和远房的亲戚。我们给爷爷办了法事,按照爷爷之前的遗嘱。我们没有进行土葬,而是联系了县里唯一的殡仪馆进行了火葬。随后,晚上我们摆起了“豆宴”答谢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和周遭的街坊邻居。
转眼回来老家已经一周了,来来回回忙活老爷子的身后事,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
头七那天,叔叔请了和尚过来做“水陆”。在院门口观礼的时候,我恍惚间我似乎瞟到镇口的的那棵老槐树底下似乎有两个人影正在闲聊。其中那个素衣白发的老人和爷爷颇为相似。那人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朝我挥了挥手,便化作一缕青烟扶摇而上,转眼就消失无踪了。我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再定神去看的时候,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剩下老槐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随风摇曳。
隔天,驱车赶回城里。随行带了一个大箱子,这些都是老爷子留给我的遗物。可能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关系,这半年来他零零碎碎的把自己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作为给晚辈们的最后馈赠。老爷子清贫一生,本来就没有什么钱财,仅有的老年补助也几乎都捐给了福利社。唯独就一个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淘换来的一支明代鼻烟壶还值些许银两(据说还是名家的作品)。不过,晚辈们讨论下来,一致决定把它无偿捐给了镇里的博物馆。其余的东西尽是些零零碎碎日常用品,都按老人的意愿各自领了回去留作一个念想。
……
忙活了半个多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忙碌的工作可以使人暂时忘却心灵伤痛,可一闲下来爷爷的音容又浮现眼前。但是逝者已斯。况且老爷子走的时候九十有三,无病无灾,在卧榻之上安然辞世。也不能算作夭折了。
趁着假期,我终于开始着手整理爷爷留给我的遗物。
箱子不是新的,但是在折角处都仔细的用封箱带做了加固,显得干净而且规整。掂量了一下,还蛮沉的。从里面散发出来熟悉的墨香就不难猜出里面有什么。毕竟,在爷爷的一家子儿孙中只有我和他最为亲近,所以我的喜好也深受他的影响——嗜书如命。
小心的划开封箱带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十本书。这些书涉猎众多,有小说异闻,也有诗词古籍,还有各种学术论著等等,都分门别类的摆放包装好。它们都是爷爷生前视若珍宝的,几乎都不让晚辈触碰。即便是他自己,每每读书之前都先要净手静心犹如朝圣。所以每一本留下的书除了纸张有些微微泛黄几乎看不到污损折旧的情况。
在箱子里有两本书被单独做了包装。小心的拆开,里面是一本《富国策》和一本日记本。这本日记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扉页的署名写的是“耱乡陈书袋”这是爷爷年轻时候的绰号。
在扉页的下面夹了一张纸。纸张很新应该是最近才夹进去的。这是一段爷爷写给我的话:
“海子:
看到这段话说明,爷爷已经离你而去了。在你爷爷的这些孙辈中,我与你相处的时间最长,关系最亲密。也许是年纪大了大限将至吧,最近一段时间,总是会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想起你呱呱坠地,给你起名大海希望你心怀大海;想起你牙牙学语,抓阄的时候抱着当年老首长送的我钢笔咯咯直乐;想起……呵呵,不说了,太多的细节清晰浮现,犹如一切只在昨天发生的一般。
海子,你从小和我生活在一起,最喜欢听我讲那些神神叨叨的故事,总是轻易的把它们信以为真。如今你已经长大,或许会以为曾经的故事只是我这个老书袋子自己杜撰的吧。
前些日子我整理事物的时候找到了这本日记。记录了一些我年轻时候遇到的事情。说实话,我年纪已经大了,有些记忆模糊不清。实在想不起来这些记录究竟是不是莽然无知有所误会所致。听说海子你现在正好在从事有关这些神神怪怪的文笔工作,或许有时间的话可以试着考证看看。
……”
信里面还写了很多爷爷告别之际留给我的诸多忠告和祝福,在此我就不再一一细表。
把信小心的叠好收起,打开日记本大略的翻看了一下。发现除了大多数篇幅的日常琐事以外,其中还记录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件。这些记录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并不像是凭空臆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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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9月3日晴
任职警卫队长已经有近一个月了,和村民们的关系也逐渐亲近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村西边老王家的那头水牛下崽了。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或许我就会这么想。
话说回来,这一天情势起起落落直到现在,我还有点惊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劫后余生了吧!
当巡逻的警卫员急匆匆的闯进办公室,说是有小鬼子的军车往这边过来的时候。说实话,那时候我有点手足无措。
虽然,小鬼头子已经宣布投降。但是,当下仍有小股的部队还在负隅顽抗。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欠下累累血债,害怕失势以后血债血偿,所以分散成小股部队冲卡逃窜,妄图通过海岸线逃脱制裁。
而且不仅如此,这些匪寇恶行不改。遇到大部队和城市退避绕行,遇到防御薄弱的村庄小镇往往强攻而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更有甚者,他们为了不走漏风声几乎不留活口,根本就是丧心病狂。
整个村子算上我这个队长,也才七个警卫员,还缺了两条枪。一共二十来发子弹,百发百中都不一定够用。援军来不来得及赶过来暂且不表,甚至连让村民撤离的时间都不够。
思虑再三,我让最小的警卫员四娃和刚讨了媳妇的小张领着村民们先走。余下的5个人5条枪留下来拖延小鬼子。
那时候,我的心里豪无侥幸的想法。留下来的,怕是拼死也要给身后的父老乡亲争取足够的时间。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我计划的去发展。天知道我看到村里所有的青壮男性自发的留下来,他们手里或提,或扛着自己趁手的厨器和农具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知有多少激动和澎湃。尤其是磨坊李大牛,这个憨子提了个石制的大磨盘甚是显眼。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帐房的吴先生有一把老式的西洋枪,马老八还有把打鸟用的土枪。
因为时间紧急,撤离的时候一些金银细软都没有带走。但是相对的,粮食和净水基本上都给运走了。即便运不走的也都给扔灶里烧了,这些可不能给鬼子们留下来。
考虑到小鬼子们毕竟人数有限,面对诺大的村子一齐行动必然耗时耗力,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分散搜索。所以我让大家分散到远离镇口的内屋埋伏起来三个人一组,并且尽量在不动用火器的情况下制服鬼子,避免因为枪声引来鬼子们的聚集。
(下面的内容是事后根据幸存的村民们的转述整理出来的)
鬼子们到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车子开到村口就开不进来了,因为这里之前也属于战区,所以村子的周围有之前挖的半人多深的壕沟。放在平时,村民们都靠木板搭的短桥出入村庄。如今把木板一收,鬼子们的车过不来不算,即便是人过来还得摸着底下的污泥和积水过来。
即便是这样鬼子们涉水的过程也不是那么顺利。从远处偷偷观望,就看见几个鬼子刚下水,脚下就泛起了水花。紧接着传来啪啪几声巨响和鬼子们的惨叫声。原来是撤板子的猎户老八偷偷的给沟里下了料,正好刚刚从镇上铁匠那里定制来六个捕兽夹还没来得及往林子里放,这会儿倒是给鬼子们尝了鲜儿。
鬼子们连忙把受伤的同伴拉了上来。好家伙,脸盆这么大的大铁夹子上面还有两排钝口的大铁牙,几个中招的鬼子那是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顿时就失去了行动力。也算是苍天有眼,六个夹子六只脚,一共25个鬼子瞬间就废掉了五个。两个晕了过去,另外三个正在那边哇哇大叫。最可笑的是那个驮着汉奸参谋过河的秃头兵,一脚一个中了个双响炮。带着那个假鬼子一头栽进了臭水沟。那个汉奸狗瞬间裤子就黄了,两眼一翻给吓晕了过去。
鬼子们手忙脚乱的把人拉上岸之后又用枪托在沟底探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的摸过沟。
天色渐暗,夕阳映照出烈焰般的红光,映照出半边天的晚霞。但是这时候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都无心欣赏这一点。
因为不知道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所以时间不光对于我们,对于对方来说也是十分重要。连续搜索了门口的几家人。根本没发现几件财物,除了灶炕里火烫的焦灰和一些锅碗瓢盆,甚至连一点可以下口的东西都没有。实在忍受不住饥饿感的岸口,只留了两三个人在身边警戒,其余的都遣去分散搜索了。
最先遭遇鬼子的是老八,那只土枪被他背在身后,握在手上的是一把蒙古短弓。虽然射程和精准度不如长弓,但在中短距离的情况下,短弓射速和应变能力都要优秀的太多。掀开门帘的鬼子一进来就被埋伏在两旁的两个警卫员夺枪制服。跟在后面的那个刚想开口呼叫,随着轻微的弦声,一支木箭就顺着他张开的嘴巴钉穿了他的后脑。
别看马老八长了对眯眯眼,十里八乡就他能射开口燕。说到这开口燕,要趁南飞准备过冬的大雁落入湖心准备小栖的那一刹那,从湖边用短弓斜斜的射过去。从大雁微张的雁嘴直射咽喉,这样射来的大雁不伤皮毛能卖出大价钱。说起来容易,这一撒一放需简洁干练,不带得多一丝的小动作,不然容易惊动了大雁。而且因为谧声使不得劲弓,对风向和抛物线都要有精确的计算。这一手射雁绝技不知道羡艳了多少猎燕人。
话分两头,另一边四娃和掌柜致富(看成译音的都自己面壁去)躲在致富家的阁楼上。这时候从梯井里忽地冒出了个鬼子头,掌柜的二话不说就把枪口塞进了他的嘴里,但是颤颤巍巍就是迟迟不敢扣动扳机。眼见鬼子就快回过神了,四娃见势不妙,抓过一边的酒缸就往鬼子脑袋上招呼。乒的一声脆响,那个鬼子坠了下去摔了个倒栽葱。赶来查看情况的同伴一抬头,就看到腿软了的掌柜先生失足掉下来,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规模的冲突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半柱香功夫,各方已经零零碎碎干掉了十来个鬼子。一切好像进行的十分顺利,尤其是以磨坊为据点的大牛一行。可能是因为鬼子们实在是饿得慌,这里前前后后已经来了三波人。这其中大牛尤其神勇,一副大磨盘挥舞的虎虎生风,一共五只鬼子,这憨货一个人包圆了四个。这会儿,刚刚解决一波鬼子,哥几个正在清理现场。二蛋看着大牛手里鲜血淋漓的大磨盘,感觉有点恶心,不由得抱怨:“大牛哥,这磨盘以后可别在磨面了啊!沾了鬼子的脏血这可下不了口。”大牛一愣神还来不及回话,另一边的警卫员说话了,“有什么下不了口的,这帮恶鬼这么多年在我们的家园作威作福,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人和家园又有多少同胞流尽了血汗。要我说,恨不得饮其血咽其肉。牛哥,回头给我捎两个血馒头,我拿去祭奠我父母和妹妹。”,这头憨牛也不说话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只听呯呯两声枪响,在那个警卫员的胸口和李大牛的肩头溅射出两朵耀眼的红花。
眼睁睁看着同伴应声倒下,二蛋有点蒙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倒是大牛闷哼一声,忍着左肩的疼痛。猛然发力,凭单手把手里的磨盘甩了过去,把潜进屋里的鬼子逼出了门去。但是听闻枪声,又有两三个鬼子赶了过来。几个鬼子小心翼翼的靠近磨坊探进门去……”
有道是,“丧魂枪双响生死未判,大磨盘生风难破重围。”
未审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