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忽宽忽窄,忽松忽密,对手身法虽然不甚迅捷,可是对地形尤为熟悉,因此谢芜菁感觉近在咫尺,可是却总无法追上,不知不觉中已经迷失于一片迷宫似的小巷之中。待发现自己过于鲁莽大意,竟已经深入这迷宫似的巷子太深,早已经误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此地地形复杂,敌暗我明,正所谓兵家所言的“险地”。
想及此处,她便欲抽身出来,离开这险地,却忽然听见弓弦破风之声响起。谢芜菁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知道是有人放冷箭,心中并不惊慌,刹那之间凭感觉判定方位来势,闪身避过,箭羽擦着身子半没于石缝之中。一箭之声未落,紧跟着又是一声闷响,同样是弓弦声,比上一声位置稍远,来势略缓,谢芜菁不闪不避,挥手便将箭羽收在手中。
她还来不及喘息,已感觉自己附近,一前一后,各有一人正沿着无法看见的路线冲着自己飞速行进。而以此同时,第三只箭羽又直射了过来。
这第三支箭羽,来势并不显得多么凌厉,可是准头极佳,预判了谢芜菁此时的动作,射向的方位,正是她极为难受的地方。虽是如此,她自然也可以闪避开来,只不过这样一来,身法节奏一乱,那两名疾速靠近的不明身份的人便更有机可乘,而自己则又将少了几分脱困的机会。
还好谢芜菁早有准备,早在接下第二支箭的时候,她顺手便将箭头折在手中,待得第三只箭破风而来,她便不及多想,挥起手中的箭杆。这一挥轻描淡写,极尽写意之态,准确无误的拦在了那箭羽的箭头上。两支箭撞在一处,“啪嗒”一声,竟一齐断成数截。
谢芜菁被这一箭所滞,已迟了半分,还要遁走它逃,只翻了一个小巷,只觉得身侧一股阴风拂面,一个黑衣蒙面客身势极快,一掌抢在前头扑至。谢芜菁本还可以闪避,可是她偏好奇此人功夫究竟如何,因也挥起一掌,用上三成力道,迎着那一掌而去。谁知变幻陡生,两人还未接手,那黑衣人袖口轻轻一抬,袖口中一刻极细微的暗器无声无息的激射出来,直取谢芜菁面门。谢芜菁眼疾手快,虽已无空间腾挪闪避,却将攒在手中多时的箭头当做暗器,反掷了出去。那暗器极为轻细,遇着箭头便“叮当”一声弹了开去,那箭头去势却有增无减,仍往那黑衣蒙面客飞去。
那黑衣人原本计划以暗器出其不意,一招拿下。只消谢芜菁闪避不及,中了招,暗器中的毒性发作起来,她登时便失去反抗能力,谁知谢芜菁有这样一手反制之法,自己反而闪避不及。还好那黑衣人身法了得,凭空使了个千斤坠,脑袋一缩,铁质箭头贴着头罩飞了过去。那头罩被劲风吹快,黑衣人的头发也被箭头击散,长发飘散开来,谢芜菁此时才看清了,眼前此人竟是一个女子。
不过谢芜菁对此来不及多做反应,只因脑门之上又是呼呼风声大作,另有一人手持一柄短刺,从上方向谢芜菁攻来。谢芜菁冷笑一声,身形疾退数步,那人落地,丝毫未有停顿,身形如闪电一般冲着谢芜菁直扑过来。谢芜菁亦不多言,飞起一脚,正踢在那人持短刺的手腕上,那人闷哼一声,整个手臂酸软无力,情急之下短刺脱手。可他还不死心,拼着最后一道劲将短刺朝谢芜菁的咽喉处掷过来,准头亦是极佳,可是力道太小,被谢芜菁一把夺过短刺,握在手中。
那人来势凶猛,招法狠辣,虽然没有蒙面,谢芜菁也无心多瞧对方的相貌,直到此时她才有机会偷看一眼:此人肩宽体长,四肢尤其长,是以此人虽未必有自己高,双臂挥舞起来也煞是可观。
前后算起来,谢芜菁也只有一瞬间的功夫记忆对方的相貌,因为又有两支箭羽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同时射来。谢芜菁略闪了闪身子,避过两支箭羽,却只听刚才那个被自己打散了头发的黑衣女子冷言道:“停手,别在射箭了,再射也无用。”说着走上前来,对面站定。身旁那名长臂的汉子闻言,闪身封住了另一边谢芜菁的去路。
“久闻谢姑娘大名,以我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谢芜菁冷笑一声,并不言语。她能听见四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轻而迅捷,不一刻功夫就重新将自己死死围在当中。这些人的功夫她心中无底,可是若都像是眼前这一男一女的水准的话,看来他们所练的都是暗杀所需的技巧,若是光明正大的缠斗,则未必能对她构成威胁。不过身为此刻,那名长臂男子却不掩饰容貌,显然是他们早已准备周详,对于把自己困杀在其中有十足的信心。以此看来,这些人的武艺也不可小视。有其是自己并无内力,久战之下定然越发的不利。
这些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更坏的消息是:她已可以确定,那个令自己心悸不已的高手,并不在这身周众人之列。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武功远高于自己的高手,自己甚至还不知道他藏身于何处。
此刻,她已经陷于绝对的被动地位,进不能战,退不易逃,甚至连傍身钢刀都不在身边,随身的只有一把刚刚从长臂汉子手中夺过来的短刺而已。此时的她,似乎已然陷入了一个死局。
不过,天底下不存在彻底的死局,越是危机四伏之处,越是隐含着求生的可能性。不过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只是牢牢围定谢芜菁,却并不急于进攻。谢芜菁虽知对方如此布置,就是想要完全断绝自己逃逸的可能,可是她仍然在心中计算着成功逃脱的可能性。
若不是有那个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高手,她逃逸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虽然此地巷陌交杂,地形自己并不熟悉,可是若是只是想逃出生天,这种地形反倒更有帮助。那四周的四五人虽已成合围之势,可谢芜菁仍对自己的魅影身法拥有足够的自信。
可是有那高手的存在,一切就大不相同。只消四周这些人略将自己拖住,那高手便随时可以对自己展开致命的一击。而自己因为此人的存在,将会处处掣肘,步步落于下风。
不过她没有其他选择,可以作为援手的,在这逐月楼中至少有三人:吕灀、傅箫以及傅暇。可是这三人一时都难以联系,自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是逃出生天,到达一个对方不敢恣意妄为的地段;要么就是将周围这些人尽数击败。而后者凭自己现在这种全无内力的武功,显然太不现实。
按说若是华山一条路,只有逃一个字的话,那兵贵神速,断无在原地等待的道理。可是谢芜菁却并未动身。
“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不过能被如此夸赞,谢某仍倍感荣幸。”
谢芜菁沉默半晌,终于开口答腔。她这般若无其事的冷笑,并非随口胡说瞎扯,她只想让那人多说几句话,以便凭借声音判断此人身份。因为她直觉中觉得此人有些熟识,可是经过易容改装,又围着黑色面罩,除了是女子这一点她有把握之外,其余什么都看不出。
“夸赞?”那人冷笑道,“你那只耳朵听见我是在夸你?”
这种声音经过伪装,难以分辨究竟。不过无论如何伪装自己的声音,各人的音质总是有共通之处,谢芜菁便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谢芜菁心中细想:女人、有高手相助、声音似曾相识、对此地颇为熟悉,还具备困住自己的动机?如此一来,此人是谁便不言自明了:定是那青儿姑娘有意设下圈套,将自己诱入构中,而此人虽看不清面容,谢芜菁也从未看清过青儿的面目,可是观其身形,依稀是那晚黑夜中在山中看到的女人的形象。只是如此一来,她更有一事不解:那青儿并不知道昨夜在外偷听得人是自己,如何懂得设下这种圈套?即便被她碰巧猜到了,何至于非在此设伏不可?这问题不及细想,不用细想,她依稀已经猜知了大概。
“果然如此。”谢芜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青儿姑娘,想不到你还精通易容之术。更想不到你心机深沉,竟能想得出如此精妙之局。如此看来,谢某的智计果真是‘仅此而已’了。”谢芜菁微微笑道。
那人面色冷淡,看不出表情,一会冷笑一声,抬手“嚓啦”一下,竟将自己的面上一层面罩连带着伪装的假皮都撕扯了下来,露出一个极为清隽可爱的面容。天下美女无数,这张面容真要说多么漂亮,也并不显得多么漂亮,也不像妍梦那般,长得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喜欢,可是那张眼睛却清澈的让人心疼。看着这双眼睛,谢芜菁绝难以想象此人竟出身风尘,亦有着刺客这一神秘冷血的身份。
这青儿此时正好奇地看着谢芜菁,皱眉道:“青儿不明白,你为何能想到是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难道你已猜出我定下的计策?”
谢芜菁无意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都说与青儿听,只淡淡道:“正如你本来不知我,现在却知道我一样;我本来不知你,现在也可以知道你。至于你所谓的‘计策’……”谢芜菁苦笑道,“这倒真让我佩服。若青儿姑娘不着急的话,那可容谢某慢慢道来,看看我说的对事不对?”
谢芜菁并不指望青儿能给她这个时间。因为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她只是想能拖得一刻是一刻,时间拖的越久,就越可能迎来变数。比如有巡镇的卫士经过,又或是其他不相干的人路过附近等等。谁知青儿竟毫不在意得道:“很好,青儿正想听听,谢姑娘请说吧。”
谢芜菁闻言,便知道她早已安排妥当,设计周详,知道不会有旁人误打误撞来到此地,因此才如此大度得让自己拖延时间。虽然如此,时间拖的越久,对她仍是有益无害,因此谢芜菁不紧不慢道:“首先,你本就知道我,至于从何途径,我想不须我多说了。是以,昨夜有人在旁偷听,你第一个就想到了是我。而妍梦暗中传递消息,更是让你觉得我的存在,或许会影响到妍梦的立场。这样,你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将我除去。可是如何证实昨夜之人就是我,如何设下一个完美的陷阱让我中计,后者兴许还好说,前者却实在是无解的难题。也正是因此,我才真的很佩服你。”
青儿闻言,冷笑道:“愿闻其详。”
“我从昨夜开始,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因你与妍梦的那句争执,是我总担心妍梦恐被人所害。所以在刚才看到那黑衣人行踪诡秘的往妍梦的住处而去,我自然下意识的便跟在了后头。试想,倘若昨夜之人不是我,虽然我也会担忧妍梦的安危,可是并不会立刻联系到她身上,因此决不至于如此紧随不舍。这一来便等于不打自招,承认昨夜偷听得正是我。”
青儿听罢谢芜菁所言,不禁大笑道:“好吧,我收回方才所言,谢姑娘虽然事后诸葛,却也还算得上心思机敏。”说道此处,她忽然冷冷道,“不过很可惜,你既然有如此聪慧的脑袋……”说着她在谢芜菁的脸和身子上打量了几番,才到,“……和如此美丽的脸蛋,可注定活不过今日了。”
谢芜菁冷笑一声:“姑娘既然有此把握,定是知己知彼,却不知道姑娘想如何对付谢某?谢某倒是好奇地紧。”
青儿脸色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淡淡道:“谢姑娘以为刚才数次交手,就试出他们的真本事了?不要想的那么天真,否则接下来的游戏将会很无趣的。谢姐姐博闻多识,却不知是否听说过‘黑风杀手?’。”
谢芜菁闻言,心中一凛:昨日在云霄堂之中,傅暇刚与自己提起过,她如何不知。青儿见她神色,心中也明白了,点头道:“不错,黑风杀手是大江帮最为得意的三支劲旅之一,现下全归江公子统辖。而这些人,便是黑风杀手中的一等一的健者……”说到这,她冷笑一声,“对了,忘了告诉谢姐姐,待会动起手来,你可千万小心,莫要被利器划伤。这利刃、箭头与暗器之上,都味了药水,这可不是一般的毒药,而是名为逍遥散的宝贝,中了此毒的女人,气血运行的越快,浑身便越是燥热难耐,心猿意马。到时候你误中此毒,丑态毕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可勿怪小妹妹提醒你哦。”
谢芜菁听罢此言,心中冷笑。她当然知道这青儿说的是什么,却忍不住想到:如此说来,这把短刺上岂非也涂有这种药剂?若真如此,待会只需划伤这青儿一两处,便可以等着看好戏了。因此不忧反喜,淡淡咧嘴道:“少废话,有本事上吧。”
她话音刚落,那长臂男子怪叫一声,飞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