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龙泉的位置正处在一个高坡的顶端,站在工厂办公楼上,可以看见地平线上长春城的高楼。这儿的四周种植的全是玉米,因为玉米顶端的雄花在秋天变成红褐色,远远地看去,像一片褐色的海洋,随着地形起伏,又仿佛美丽女人的迷人曲线。我于是想,孔雀河畔的麦子快熟了吧,快变成了金色吗?父母和妹妹怎么样了?是的,要给他们写信了。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督促、协调装卸工人,把车间里的包装物在库房码垛保管好,按计划把包装物发往电子加工厂并立账,每日、每周和每月向生产科报送日报表、周报表和月报表。上午:八点上班,十一点半吃饭和午休;下午:十二点半上班,五点下班,五点半去食堂用晚餐。
今天吃完晚饭,同宿舍的齐林招呼女宿舍的潘佳和贺红梅去外边散步。我趴在桌上写信。告诉家里,单位已经投产,单位的班车已经来了,周末可以坐班车回姑姑家,伟丽姐回家住了,伟民去北京读北大,最重要的是我在《长春晚报》副刊发表了散文诗《孔雀河》。信写完,听到走廊传来嬉闹的男女喧哗声。看来,他们回来了。
齐林在门口喊我:“大川,走,上会议室看电视新闻去,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全都独立了。”
我摆摆手道:“那都是政治家关心的事情,我一个小老百姓,操不起那个心,你们去看吧。”我埋头开始整理修改一篇千余字的散文,重新誊写。其实我的业余生活,就是看书、写作、写信,也常和大伙上工厂会议室看电视,这个29英寸的电视机,是厂长为了丰富住厂宿舍的年轻员工八小时之外的生活买的。干部值班室里也有一台电视机,只不过小一些,21英寸,但有一个录像播放机,可以看录像带。每到我和齐林值班时,我和齐林就会骑自行车到一公里外的车轮厂菜市场去租录像带,一元一盘,可以借24小时。我们常看香港和欧美的武打片、警匪片和科幻片。因为我和齐林住单身宿舍,厂长、科长们平时有事儿或者不愿值班,就找我俩替。左右也是住着,还能挣值班费,所以我有求必应,一个月的值班费加起来相当于小半个月工资。我打算开支后,给父母买些东西寄过去外,自己想买一个能收听广播的单卡录音机,这样以后就可以听流行音乐了。一到我和齐林值班,车间和配电室的关系不错的值班男生必来值班室看录像,他们也带录像带。
因为都是从公司总部分配来的大学生,齐林格外关照另两个女生,一个是吉林大学本科毕业的潘佳,生产科的机械技术员,家是公主岭的;另一个是长春大学本科毕业的贺红梅,质检科的质检员,家是黑龙江省佳木斯的。两人都在21岁左右,青春、俊俏、活泼,齐林或许还没有女朋友,因此对她俩格外殷勤。我的学历低,很难得到这些女孩的青睐。但她俩对我还是很好的,好吃的、好喝的都能想起我,把我当兄弟。齐林都看在眼里,怕我和他抢女孩,刚住单身宿舍时,一天晚饭时竟然当着潘佳、贺红梅的面调侃我:“你的大专文凭,不过是花钱买来的。”我羞得无地自容。学历是人生很重要的敲门砖,找工作、找对象、晋职称、分房子、涨工资、提职……都需要这个教育背景,尤其是找对象时,学历是情敌之间随手可以端出的武器。所以,我对公司本科以上学历的未婚女孩看都不敢看一眼。时间长了,齐林发现我和他的女孩们没发生情况,对我的态度从情敌变作无话不说的朋友。天下的男人与草原上的豺狼虎豹无异,发情时为了争夺交配权,可以相互厮杀,管他一奶同胞和兄弟情义。
今天是齐林值班。我抄完手稿,感觉很累,就到工厂里转转。晚上,天黑了下来,工厂的路灯亮着,停产的车间静悄悄地笼罩在黑幕之下,和白天的人声鼎沸与机器轰鸣有着天壤之别。我到配电室看看,岗位上有人。我又去门卫那坐会儿,和打更的崔大爷唠会儿嗑。崔大爷是车轮厂退休的干部,我们厂招工他就来应聘更夫,他曾经参加抗美援朝,朝鲜族人。我们聊了会儿,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多,我看到二楼值班室的灯还亮着,看来齐林还没睡。晚饭后也没有理他,所以应该去看看他。
我敲了值班室的门。屋里齐林问:“是谁?”
“我。”我回答道。
齐林开了门,神情鬼祟,他说:“是大川啊,有事儿吗?”
“你小子是不是借录像带了,自己偷摸看啊?”
“没有,看电视呢。”齐林表情极其不自然。
我走进值班室,拿起放在床上的录像播放机遥控器,快速按下播放键。黑色的电视机屏幕上出现的内容让我目瞪口呆,顿感浑身燥热。
“这是总部那个谁……刚结婚,他借给我的,只不过是教习带,教习啊。”齐林满脸通红地说。
我也尴尬地脸热:“啊,这个,反正你也会结婚的,嗯……确实需要这个,学习中……我就不打扰你做功课了,我下楼睡觉去了。”我回了宿舍。
我关了灯,睡梦里全是裸体女子的影子,她们洁白的身躯在我脑海里晃来晃去……早上起来,裤裆湿润,于是做贼似的跑到水房清洗内裤,回来挂在宿舍里。齐林早上喊我吃饭,看到我的裤头,他“嘿嘿”一笑,从身后也拿出个裤头晾上。
我笑看齐林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不愧是青年才俊,确实与众不同。”
“大川,求你了,不要说出去。”
“下不为例啊。再有下次,我就告诉潘佳、贺红梅,告诉她们你有盘精彩的教习录像带。”我昂起头说。
“不敢了。”齐林拱手作揖。
“要想人不知,就看你的表现。”
“周日,那就去贵阳街,请你吃饭。”齐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