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客厅中。
“漠漠,彩礼的事本来不想跟你讲,但潘家出了一个选择题,我们也想听听你的意见。”韦永芳一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徐漠漠,一边缓缓地说道。
徐漠漠摁掉手中烟,接过苹果,对于“选择题”三个字感到有点奇怪,先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父亲,又看了看母亲,疑惑地说道:“妈,你说。”
“我来说吧。”徐父抢先开口了,“先说结婚时间,潘家的意思是11月1号,就是你生日那天去领结婚证,11月2号正婚。”
徐漠漠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按照家乡的规矩提亲之后,需要去合八字,根据八字确定下聘、订婚时间。订婚之后,女方要准备嫁妆,在这期间两家人相互商量再慢慢的确定结婚时间。
就算最近十几年来村里人讲究婚礼从简,也会在下聘的时候邀请双方至亲举行一个简单的聚餐。总之呢,从提亲到结婚基本上都会有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的时间。
况且今天已经是10月28号,也就是说距离领证仅仅四天,距离结婚仅仅五天。
这怎么可能来得及!
徐漠漠有些心神不宁,冷冷地说道:“来得及吗?婚纱照拍不拍?请柬送不送得到?”
“潘家说婚纱照可以婚后补拍,远的朋友来不了,就只请两个村里的亲戚。一切从简。”徐志勇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关于彩礼,潘家给了两种方案,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嗯!”
“第一种方案是:给现金十万,给金龙(潘金凤的弟弟)买一辆十五万左右的车,在邕州首付一套一百平方左右的房子,房子要写金龙的名字。他们会准备二十万左右的嫁妆。”徐志勇砸吧了一口烟,接着说道:“第二种方案是:给现金三十万,给金龙买一辆十五万左右的车,再采购十万左右的嫁妆。”
徐漠漠默默的算了算,邕州的房价大约一万五一个平方。一百平方的房子首付三成大约是四十五万,按照第一种方案,徐家需要拿出七十万。第二种方案徐家需要拿出五十五万。
“还有什么条件?”徐漠漠眉头深皱,语气冰冷。
“潘家还说两家隔这么近,就去县里订一个酒店摆一场酒就行了。婚礼的开支我们家出,礼金他们家收。”
按照家乡的规矩,男方出多少钱的彩礼,女方一般都会匹配多少钱的嫁妆,可潘家就像只貔貅,只进不出。再说摆酒,大多是男女双方各自安排人帮着收取礼金。即:男方亲朋的礼金由男方收取,女方亲朋的礼金由女方收取。
可是潘家居然要把男方的礼金也收了。
徐漠漠感到有些烦躁,心底对这突如其来的婚姻有了些抗拒。
“这好多都不符合礼节,不太合适吧?”
“潘仁义(潘金凤的父亲)有点好逸恶劳,覃丽(潘金凤的母亲)有些虚荣市侩,他们家又刚刚修了房子,手上应该没啥钱了,再加上俩夫妻重男轻女,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倒也算是意料之中。”徐志勇倒是看真切。
“哼!潘仁义还说结婚前要签一份保证书。说什么不管任何原因,漠漠要是提出离婚,彩礼是不会退的。”韦永芳有些愤愤不平。
仓促的结婚时间。
过分的彩礼要求。
莫名的保证书。
这是结婚吗?
卖女儿也不带这样的吧!
徐漠漠对这突如其来的姻缘失望了。
一个想法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要不把这婚退了吧?”
徐志勇砸吧了一口烟,问道:“是因为钱吗?这方面不用担心,咱家一年卖龙眼和荔枝就有十多万,再加上我平时帮人做些水电,村里每年也有好几万的分红,所有收入加在一起一年也有三十多万。”
“不仅仅是因为钱。按照这几年咱们村结婚的情况看,单纯说彩礼的数目也不算得特别离谱,但是这结婚时间和什么保证书,明显是不合理的。甚至有些诡异,我怀疑里面另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都是隔壁村的,他潘仁义和覃丽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难道他们还敢骗我?”韦永芳有些急眼了。
“爸、妈,这一年我有些颓废,让你们担心了。也谢谢你们的良苦用心,其实我明白你们希望我结婚,是为了让我能走出......走出盈盈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
徐志勇和韦永芳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见了一种“付出得到理解”的满足感。
徐漠漠心里有些愧疚,接着说道:“我与金凤八年多没见,根本就没有感情基础,即使结婚了,不一定会幸福。况且还有这么奇葩的结婚条件。所以,爸妈,请相信我,把婚退了吧。”
徐志勇和韦永芳沉默着,思量着。
良久......
徐志勇摁掉手里烟,用一句话为彩礼的事情画上了句号。
“漠漠,生活是你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明晚给我答案。”
......
徐家露台。
徐漠漠一手抱着一堆信笺,一手拿着一个铁盆。
这些信笺都是柳盈盈写给徐漠漠的,里面大多是一两句话,或是一首短诗。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他们的名字被写在同一首诗里,那么他们恋情便是天作之合。
可是,他们都忘了,这句诗本来的意思是:两个相爱的人隔着银河,含情脉脉而不能说话。
也许上天注定的是有缘无分吧。
吧嗒!
打火机冒出的橘红火苗点燃了第一封信,徐漠漠默然的丢在铁盆里,在将要燃尽的时候放上了第二封信......
徐漠漠两眼无神的遐想着,机械式的把一张纸信笺往火盆里丢。
嗯!
徐漠漠突然发现手里的触觉不太一样,感触比信笺用的铜版纸或者信封的胶板纸要粗糙一些。等到察觉不同时,手里的东西已经随着惯性丢进了火盆里。向着火盆一看,薄薄的几页纸,一种古朴沧桑感,有点像一本书,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一本册子,封面上四个不认识的篆书小字。这时,已经缓缓的燃烧起来,比信笺纸燃烧得慢很多。
这一堆信笺自己已经翻阅过无数次了,徐漠漠很清楚这绝不是自己的东西。徐漠漠快速的伸出了手,想要把它取出来看一看。食指与拇指准确的捏住了册子没有燃烧的部分,火盆很浅,只要轻轻一扯,顺着惯性,就能把册子从火盆里解救出来了。火势不大,只要两脚就可以熄灭它。
可是,手指居然......居然被册子黏住了。徐漠漠快速甩了甩,想把册子甩掉。
居然没用。
眼看火就要烧到手上。徐漠漠只能把册子放在地上,用脚踩。
还是没用。火,依然缓慢地,缓慢地吞噬着册子。
徐漠漠着急了。一边甩着手,一边转头往卫生间跑去。哗哗哗哗......水龙头的水向燃烧的册子倾泻。
啊!徐漠漠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那火居然还没有熄灭!那册子就在水槽中,手指里,水流下,不紧不慢地,不急不躁地,缓慢地燃烧着。
这他丫的是什么鬼火?脚踩不熄,水流不灭。
徐漠漠摇摇头,不断暗示自己,冷静点,冷静点......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徐漠漠终于恢复了一点思考。也许这个册子是什么特殊材质吧,所以燃烧的火焰才显得这么特别。仔细感受一下,这火焰的温度也没有特别高,至少两个手指靠得这么近,没有什么强烈的灼烧感,甚至比平常火焰的温度还低了很多。如此说来等册子烧完就应该熄灭了吧,这样的温度,这样小的火苗总不至于把我给烧死吧。
想明白这些,徐漠漠也逐渐淡然了,只管开着流水,把燃烧的册子连同右手一起放在洗手池里。
徐漠漠也开始仔细地看着缓慢燃烧的册子,一经注意,才发现那册子并没有被烧烬,更像是......像是烧掉了一层表皮。那橘红的火焰漫过的地方剩下了薄薄的一层“纸”?那“纸”泛着金光,是金箔吗?
终于,整本册子仅剩徐漠漠拇指与食指捏住的部分了。但,火焰并没有熄灭,继续缓慢地蔓延,居然挤进了手指的缝隙,在两指之间继续燃烧。奇怪的是,徐漠漠并没有灼烧感,只觉得暖暖的,痒痒的。册子被烧尽了。徐漠漠的两指之间只余一张薄薄的“金箔”。
徐漠漠回过一点神,抖抖手,想把“金箔”甩开,可是,那“金箔”像是长在了手上,怎样都甩不掉。
徐漠漠从水槽中拿起右手盯着那“金箔”仔细端详。“金箔”四四方方,比常见的5号信封略小,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对着灯光仔细辨认,好像是篆书吧。
咦!
错觉吗?
徐漠漠似乎看到“金箔”像水一样在流动。徐漠漠揉了揉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金箔”看。
没有错。
那“金箔”正在......正在“瓦解”?就像爆破一座建筑物一样,底部爆炸,建筑物垮了下来一样。那“金箔”正从“固体”变得像浓稠的“液体”一样,慢慢地垮下来。
徐漠漠失去了思考,漠然地看着那“液体”顺着手指,流到了手心,接着变成一条“金线”,像一条金色的虫子钻进了手心。肉眼可见,在皮肤的表皮层之下,那条金色的虫子顺着脉搏往手臂游动。接着,他清晰的感觉到,那金色的虫子似乎在身体里沿着某种轨迹快速的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头部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他通过洗手池上方的镜子,看到那金色的虫子钻进了自己的眉心。
“啊!”
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想大叫,可是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徐漠漠浑身战栗着,两腿发软,慢慢地倒在了洗手池前,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