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天被胡荷花的笑声惊醒,大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就象望着一个陌生人似的,好久没有移开视线。
胡荷花俯下身子,含着笑亲昵地问道:"公子,你刚才做什么好梦了?"
龙啸天摇了摇头,道:"没、没做梦啊。"
龙啸天的回答让胡荷花有点失望。但她仍耐心地启发道:"想想看,你在梦中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喊的是谁还记得吗?"
龙啸天又一次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我好像没喊谁呀?"
胡荷花愈加失望。她望着龙啸天有如初生婴儿刚刚来到陌生世界那样的目光,几几乎快要绝望了。
龙啸天望了胡荷花好一会,这才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胡荷花呀!"荷花急切地答道。见龙啸天仍然在眨巴眼睛,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怎么,生了一场病你连我是谁也不知道了?"
"嘿嘿嘿嘿……"龙啸天突然傻笑了起来,道:"荷花荷花,真是名如其人;好标致的女子哟!"
被人赞美,心里自然总是乐兹兹的。可此刻,荷花却高兴不起来。她担心龙啸天服了移情散,会不会变成一个傻子。
想到这,胡荷花有些后怕。再看看龙啸天,正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胡荷花却在屋子里不安地踱来踱去。她为自己伤害了心上人的冒昧之举而担惊受怕懊悔不迭,整个一宿都没能合上眼。
天亮了。
色彩缤纷的云霞在天边飘游,歌喉各异的鸟雀在枝头鸣唱。门前小河里的鱼儿不时跳起,发出"拨喇拨喇"的声响。小镇笼罩着薄薄的雾气,花花草草上缀着清亮亮的露珠。
胡荷花走出屋门,贪婪地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顿觉浑身困倦全消。她来到小河边,站到水边的一块石头上,蹲下身抄起清纯的河水洗了把脸,一股清凉蓦然沁入心脾。
亮闪闪的水珠挂在她的鬓发、耳环和头饰上,正象"梨花一枝春带雨"。在金灿灿的霞光映衬下,面容更显白晳娇嫩,看去分外秀丽可人。
波纹晃荡的河水慢慢平静下来。明镜似的水面映照着她那略显疲惫但依然魅力十足的脸盘。忽然,水面上浮现出一个儒雅高挑的身影。
荷花定睛看时,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她为之彻夜未眠的龙啸天。
荷花立时喜笑颜开,转过头立起身跨到岸边,异常兴奋地道:"公子起床了!"顿了顿,又疼惜地道:"怎不多睡会儿?身子骨还没好利落呀!"
龙啸天定定地望着胡荷花,口中喃喃地说道:"荷花荷花,你真可爱!"
这一句昨夜龙啸天在梦中说过的话,此刻与美妙的鸟啼声合在一处,听来格外的动人心魄。荷花的脸蛋刷地变得通红,她有些羞人答答地垂下了眼帘。
"不单人儿生得美,你的心儿更美。"龙啸天深情款款:"刚刚我听同屋的人说,昨日我都昏死过去了。是你东奔西走为我抓药,又亲手熬药,把我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快别这么说。"荷花被人一夸,脸更红了。说实在的,此刻面对着纯朴真挚的龙啸天,她的内心禁不住有点慌乱。
许是移情散的催化作用,一股爱的冲动涌上龙啸天心头。他近前一步,左手扶住荷花的腰,右手托住她的头,把温暖湿润的唇吻向她那粉白光亮的额。
仿佛通了电似的,荷花不由一阵颤栗。她紧紧地依偎着龙啸天,把脸盘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禁不住嘤嘤地哭出声来。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静穆下来。天上的云霞不再飞,原野的风儿不再吹,树上的鸟雀不再叫,水里的鱼儿不再跳。而轻纱似的晨雾却愈来愈浓,仿佛要把这对少男少女锁进层层白纱帐中。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升得老高,雾气也已悄悄散去,静谧的小镇上忽然传来闹哄哄的人声。
往常不怎么喧闹的小镇,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了吗?
龙啸天和胡荷花相跟着走到街上,但见街口人头济济。大伙儿正在围观贴在对面墙上的一张告示,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摩拳擦掌,大有跃跃欲试的冲动劲头。
龙啸天和胡荷花挤到前面看时,只见告示白纸黑字,赫然写着:
各郡县:
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只道是国泰民安狼烟远去,殊不知夷狄尚在虎视眈眈。故而善治国者文治武功并重,明君贤主青睐并擢用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栋梁之材。如是则国之幸甚,民之幸甚也。现根据国王手谕,谨遵公主荷花意愿,国王准予比武招亲。以期一则为国家鳞远武将,一则为公主早日成婚。兹定于本月十日起,在全国举行擂台大赛。境内凡年满十六岁及以上男性居民,平生习武且品貌俱佳者,均可报名参赛,一展不凡身手。
狐国兵部、户部
×年×月×日
"原来是要比武招亲。咦,这公主与你同名,也叫荷花。"龙啸天象发现新大陆似的,很感到好奇。
胡荷花想把事情的真相如实告诉龙啸天。可是转念一想,也许公子服了药,已将过去那个胡荷花给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说不定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村姑,那就先别捅破这层窗户纸吧。
于是,荷花道:"不管她。横竖公子又不去参赛,自然犯不着操这份心啰。"
荷花想,只要得到了公子的爱,咱心甘情愿当一辈子村姑;何苦要做那高高在上缺情无爱貌似尊贵的公主呢?
胡荷花这样想着,就被一阵激烈的争论声打断了思绪一一
"嘿嘿,咱狐国的公主貌若天仙,谁人不爱,谁人不想?我这一大把年纪的老爷子也要报名上擂台哩。"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子捋一捋长长的胡须,兴奋地喊叫着。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荷花是我的,谁也抢不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年轻汉子面红耳赤地争论起来。
"都别争了,这回擂台大赛,本大爷一准能夺魁。咱这附马当定了!"一个孔武有力的武夫模样的汉子大声叫嚣着。仿佛已用花轿把胡荷花抬到了自己家中,就等着双双拜天地哩。
胡荷花听着这嘈杂的争论,只感到耳鸣脑胀浑身燥热。她拉起龙啸天,赶紧离开了人声鼎沸议论纷纷的漩涡中心。
回到客棧后,胡荷花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应对比武招亲。这事很有些棘手,她想与人计议计议,帮自己拿拿主意。
为防止暴露身份,她没同龙啸天谈及此事,而是私下去找店小二商量。
店小二想了想,道:"我有一个办法,只要依此而行,你父王也拿你没辙。"他附在荷花耳边,把他的想法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遍。
"不过,"店小二故意卖关子:"要想稳操胜券,还须借助一物。"
"什么宝贝?"胡荷花不解地追问道。
店小二道:"我上次不是说起过,龙啸天那把神剑,在仙居山白虎岗化作白龙大战白虎的吗?假如有这柄宝剑相助,定可大功告成!"
"嗯。"荷花赞同地点点头。沉吟一会接着道:"此事还请先别对龙啸天讲,也请您对我的公主身份暂时予以保密。"说着,她将龙啸天失忆的情况对店小二说了,又补充道:"龙啸天病体初愈,还需将养一段时日,一些烦心事还是对他少讲为妙。"
店小二点头称是。其实,荷花与龙啸天在河边幽会的情景,店小二无意间已然看到。此刻对荷花所言虽不明就里,但也不便多问。
荷花对比武招亲的事依然忧心忡忡。店小二安慰道:"届时你就放心地去吧。在下定然前往京都,全力为你助阵。"
比武招亲擂台设在王宫一侧的演武厅。
自告示贴出后,全国上下报名踊跃。各地报名处人满为患,几乎把门槛都踏平了。经过郡县一轮轮筛选,最后在京都演武厅举行决赛。
这一天,比赛还未开始,国王胡谋多就在前呼后拥下来到演武厅。他在居中的一把铺了虎皮的椅子上坐下,身旁一边一尊体格雄健凶猛强悍的石狮,身后立着一排全副披挂高大威武的带刀待卫。
国王头颅高昂,表情肃穆,威严的目光一遍遍朝大厅内的所有人扫过。他一言不发,静候着比赛开场。
决赛时间一到,兵部主事上前奏道:"启禀陛下,经各郡县数十轮选拔,各地优胜者已齐集京都参加决赛。现时辰已到,请国王准予开始比武。"
国王点点头,"嗯"了一声。兵部主事随即转过身,大声宣布道:
"大狐国首届比武招附马决赛现在开始!"
比赛紧张地进行着。赛手自选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轮轮对打摄魂动魄,看得人们心惊肉跳。
晌午休赛一个时辰。这段时间,王宫的歌伎乐伎为大家表演了精彩的歌舞节目。笙管琴箫伴着轻歌曼舞,令人赏心悦目,十分的轻松快意。
下午比赛开始后,随着新的优胜者决出,擂台上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将手中的长棍在铺了青石的地上捣得山响,一边趾高气扬地大声叫喊道:"有谁挑战快快报来!"连喊三遍,无人应声。汉子大喜过望,不禁狂笑起来。道:"如再无人打擂,公主就是我的了!"
就在这时,一名风度翩翩年方弱冠的公子,飞身跳上擂台。他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杆长矛,"唰"的一声将矛尖指向汉子道:"公主归你?还得问问它答应不答应!"说着,对着汉子咽喉便刺。
汉子仰身闪躲开去,挥动长棍飞快地扫向公子下身。
公子纵身一跃,双脚猛踢汉子后胸。汉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汉子恼羞成怒,把一根盘龙棍舞得呼呼风响。
公子镇定自若,将一杆毒蛇矛使得出神入化。
两人斗过数十回合,公子终将汉子手中长棍打得飞出擂台数丈远。
汉子失去武器惊惶失措;虎口震裂手软筋麻。公子抓住机会飞起扫膛腿将其扫翻在地,踩到脚下。
整个演武厅欢声雷动,人们异口同声为公子叫好。
国王兴奋异常,含笑环顾左右,问道:"台上公子尊姓大名?"
兵部主事急忙走过来奏道:"启禀陛下,这位公子乃本部尚书符东林之子符双全是也。"
"符双全?"国王想起上次向荷花提起的那个公卿子弟,正是这位符双全。今见他武艺高强,不由心中甚喜。
见无人登台挑战,刑部主事正欲宣布比赛结束,突然从演武厅三楼跳下一位年轻后生。但见此人一身盔甲,腰挎弯刀。眉清目秀,气宇轩昂。看那副生猛样儿,似有万夫不当之勇。
符双全不禁暗暗为之喝彩。他上前一步作个揖道:"符某向来不战无名之辈,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废话少说,看刀!"年轻后生"嚓"一声拔出弯刀,毫不客气地劈向胡双全。
符双全身手敏捷地用长矛架住弯刀,道:"阁下也是尚武之人,岂不知刀对矛,使刀者会吃亏吗?在下请求重新取一对等兵器,再来交战怎么样?"
年轻后生将弯刀插入刀鞘,冷眼立于一旁。
符双全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古锭刀,走到后生面前道:"来吧,你先出招。"
年轻后生也不拘礼,拔出弯刀在手上轮了几圈,看准要害出其不意一刀砍向符双全的胸腹部。
符双全"当"的一声,用刀背挡住弯刀,手臂猛一抡,两把刀架在一块,有如两条蛇缠在一处。一忽儿逼向左,一忽儿逼向右,如此来回往复,双方的骨节都发出了格炸炸的响声。
年轻后生趁其不备,拼尽全力飞起一脚踢向符双全握刀的手腕。古锭刀"嗖"的一声从其手中飞出,深深地扎到了对面墙上。
失去刀的符双全有些慌神。尽管他运足功力灵活出拳,腾挪跳跃攻防并举,可哪里是握着兵器年轻后生的对手。但见他将弯刀抡得飞转,不到十个回合,便将符双全踢下台去。
符双全捡了条命算他运气不错。
台下"轰"的一阵欢呼声起。整个大厅群情激荡,声浪震耳欲聋。
国王一脸惊讶身子前倾,正欲询问年轻后生的姓名。就在这时,台下跳上一名身着青衣腰挎法剑手挥拂尘之人。
国王当即认出,此人乃王宫花重金聘用的炼丹术士静修。
近年来,国王迷上了炼丹,幻想服食仙丹返老还童,以求长生不死。静修来到狐国后,与国王一拍即合。他在仙居山上支起炼丹炉,专为国王炼制不死金丹。
静修年纪尚轻,虽皈依道教,然六根未净,仍心有旁骛。如今又置身狐国,无人监督,便开始不受教规约束。
狐国美女如云,妖氛特浓。静修想入非非,时常垂涎女色,不能自已。
今听说王宫比武招驸马,想自己打小练功,又有道家秘法,颇有些手段;现在也是狐国境内居民。虽说在人界算不上高手,在狐国自认为还是皎皎者。于是挤入演武厅,伺机露一手,想捞个驸马当当。
静修与年轻后生不宣而战。他念动咒语,挥动拂尘,先发制人,企图消除其作为狐仙的一身法力。
年轻后生顿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浑身困乏不堪。弯刀提在手,却力不从心。
静修突然拔出桃木剑,劈头盖脸砍向年轻后生。
年轻后生左躲右闪,频频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但他内功尚在,仙气犹存。瞅准时机,对着静修猛地吹了口气。
这口气立时卷成一股风。而这股风有别于铁扇公主煽出的那种风,它是一种急旋风。任你脚底生根,也会被旋风刮成飞转的陀螺。
静修被旋风旋得晕头转向,险些摔倒。但他悄然使起阴招,偷偷摸出一张黄符,口中轻声念道:
天灵灵,地灵灵,六丁六甲,听吾号令。金童玉女,首领天兵。何魔不伏,何鬼不惊!钦吾符令,扫除妖精。时到奉行,吾奉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敕!
念完,使劲抛出黄符。
一道闪电起处,"轰隆隆"一阵雷响。惊得国王嘴巴大张,吓得众人骇然失色。
年轻后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电吓了一跳。幸亏他机灵善变,躲闪迅捷,差一点点险些被雷电击中。
说也奇怪,这声雷爆却猛然唤醒了年轻后生潜藏的功力。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抡起弯刀一阵猛砍,将静修手中的桃木剑削成秃柄。
一招未成,静修又出一招。近来,他的三昧真火术已修炼成功。为彻底打败对手,他念动真诀,只一会功夫便从眼鼻口中冒出一团团火焰。
此乃三昧真火,任你金刚之身也会在火中化为灰烬。
就在一团团神火扑向年轻后生的危急之时,台下一人大叫一声:"后生接剑!"
年轻后生抬眼看时,只见一柄光芒四射的宝剑凌空飞来。他一边躲着火焰,一边伸手接过宝剑,紧紧握住在空中晃一晃,剑身立时呈现出一抹水绿色。刹那间,忽如江河倒悬,清粼粼的玄冥真水哗啦啦泼向团团火焰,只听得嗤嗤啦啦一阵响,转瞬间便火灭烟消。
静修惊得张口结舌。寻思再无高招,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急忙跳下擂台,拨开众人,逃出门外,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众人把目光聚向台上的年轻后生。
国王禁不住为年轻后生拍手叫好。他站起身,朗声道:"年轻人,不愧为大狐国第一武士,陛下中意的驸马非你莫属!"
年轻后生正在人群中寻找刚才的送剑之人,听国王如此说,忙转过身来摘掉头盔,脱下甲胄,现出了身段苗条姿色非凡的女儿身。
国王定睛一看,原来台上立着的不是别个,正是公主胡荷花。当即气得破口大骂:"好你个熊孩子!竟敢变着法子蒙哄父王,看我不揍扁你!"
"父王息怒。"荷花故意狡辩道:"本公主也是境内居民,难道不可以参赛吗?"
国王气啉咻地吼道:"告示上写的明明白白,境内男性居民方可参赛;可你倒好,自作主张,女扮男装,瞒着父王,来此卖弄。你你你,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荷花吐了吐舌头,大眼睛眨巴眨巴,撒娇道:"孩儿是想给父王一个惊喜嘛!"
"哼!"国王重重跺了一脚,狠狠挖了荷花一眼,一甩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演武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