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罡甚感快慰,他一眼就相中了这孩子,抱拳行礼道:“承蒙小哥出手相助,琼儿,还不赶紧多谢人家。”
“哦。”紫琼有些不情不愿,这一声“大姐”,把自己有点叫老了,明明对方的年纪看起来更大嘛。她哪里知道,山里人就是这么谦逊爽直,除非相差悬殊,否则初次见到年龄相若的女子,均是大姐来,大姐去的。当然礼数还得要,她很勉强地说出句:“谢~了。”明显语气不善啊。
少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仍是照旧回道:“大姐不必客气,扶助弱小是我们山里人的本分。”
嚓~,这不经意的二连击,差点撩起紫琼的火头,你说“大姐”也便罢了,又跟着来一句“弱小”,是打算在本姑娘的面前开染坊么。如非对方刚才确实帮了点忙,她说不定立马就翻脸了,但是碍于老爹在旁边,只能先把这口气憋着。
知女莫若父,李罡瞧见紫琼面带愠色,晓得她的倔脾气又犯了,也不理人家的心情如何,伸手将少年拉上了船,把女儿冷落一边。
紫琼自讨没趣,灰溜溜地爬到船上,故意坐在另一头,与两人远远隔着。
李罡好似忘记女儿的存在,只顾和少年聊起了日常,问道:“小兄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啊?”
少年道:“我叫洪生,是前面王村镇上的人,跟婆婆住在自家开的小客栈里。”
“你是王村镇的人?”李罡喜道,“太好了,我们正要去那里,你家客栈叫什么?”
“叫三客小栈。”少年老老实实答道。
“真巧,我约了朋友见面,正是在那间客栈呢。”李罡追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少年神色一黯,摇头道:“没有了,我生来就无父无母,听婆婆说,是她把我从大水里捡回来的,所以才取名洪生。”
紫琼原本还气鼓鼓地躲在那头,听到这些,不由泛起了同病相怜之感。她以为幼年丧母就够不幸的了,没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惨,还在襁褓中就失去双亲,这么些年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忍不住多瞧了洪生几眼。
但见他仅穿着条短裤衩,赤裸的上半身虽然显廋,却也有精悍结实的肌肉,相貌不算难看,方方正正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印象。紫琼的目光,最后聚焦在洪生的一双大手上,这双手的指节磨出了层厚厚的老茧,青筋毕现,充满了力量感,手背却出奇的白嫩光鲜,比很多爱美的女孩子还要保养得好,绝不似常年劳作,理应粗糙暗哑的皮肤。如果光看手背,很难想象这双嫩手是怎么捉住那等滑不溜秋的鱼儿。
且不说紫琼心里纳闷,李罡看见洪生的双手,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是那属于别人的隐私,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事情,总不太好意思。
洪生见二人都不说话,像陷入了某种沉思,挠头道:“大叔大姐还有什么问题,请尽管讲,我一定会如实告诉你们的。”
这孩子,太淳品了,李罡报以一个欣赏的微笑:“我是没有了。”转而又对紫琼道:“琼儿,洪生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过来说几句么。”他于“救命恩人”这四个字上,明显加重了语气,也是在给女儿找台阶下。
“哦。”紫琼的气早就已经消了,小女儿家的脾性,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种烦恼微不足道,只消一阵风吹过,啥都不留痕迹。她凑近身子抱拳道:“多谢小哥哥出手相助,小妹这厢有礼了。”
洪生听着有点绕口,又是小哥哥,又是小妹的,该怎么答复?他是纯,但不蠢,再回大姐怕不合适,灵机一动道:“妹子叫我洪生就行了,请问妹子的芳名能否见告。”
“我叫李紫琼。”紫琼是个爽朗的江湖儿女,自然不会忸怩作态,又向他介绍老爹道,“这是我的爹爹李罡。”
洪生重新行过见面之礼,口中称呼也改为李大叔,李姑娘。只是紫琼的嘴里犹自小哥哥长,小哥哥短的,这妮子才一熟悉啊,就开始欺负老实人啦。
岛边有一艘小船,是洪生之前乘坐的,他指引李罡划到船边,跳过去先取了干的衣服穿上,再拿来一个小背笼,把鱼获全装了进去,又用缆绳将自己的船系在李罡船尾,随同向前。
三人言笑晏晏,洪生虽非健谈之辈,但李罡这种老江湖太会说话了,还有紫琼在旁边插科打诨,让他竹筒倒豆子般把家底差不多全都交待清楚了。
洪生自幼在河里泡大,论水性不是盖的,他若称第二,四乡八里没谁敢认第一,还曾经数次在发大水的时候勇救灾民,被众街坊赞为“溪州小飞鱼”。提起这个绰号,洪生颇有些害羞,是紫琼反复催促才激他说出来的,结果被紫琼抓住话柄,继“小哥哥”之后,又多了“飞鱼哥”的调侃对象。
这个湖又叫敖家潭,特产一种桂花鲫鱼,因为喜欢吃岛上桂树的落花和果实,所以营养特别丰富,而且肉质结实,清脆爽滑。客栈里有一位女宾体弱多病,洪生特意前来捉几条回去给她补身子。由于桂花鲫鱼常居于潭底深处,珍贵稀有,非洪生这样熟悉水性的高手不能为也。
而洪生的婆婆姓伊,两人开的是间便民客栈,在客栈后面还搞了一个快乐农庄,有池塘,果园,菜圃,散养着鸡鸭鱼鹅等家禽,可以提供私人定制的蔬菜水果。当洪生讲到,小时候在方塘边听着蛙鸣安闲垂钓,经常被鹅霸追得四处逃跑时,紫琼羡慕得下巴都快掉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乡里人竟可以有这么多的乐趣。
就在李罡父女对传说中的田园生活悠然神往之际,洪生举手指向前方:“王村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