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一身便衣的李洵正在前堂和一位商人商量着生意,见自己的仆从大呼小叫的从后院奔过来,顿时皱了皱眉头。
“郎...郎君,后...后面有些事儿要您去一趟。”那仆从也是个认得清形势的人,见前堂有客人在,便收了口,只是那事儿确实严重,必须要李洵亲自去处理。
李洵见仆从一脸急切的样子也知道大概是真的出事儿了,便回头对客人说了两句抱歉的话,亲自把人送出去后立马跟着仆从去了后院。
还没等李洵跨过后院的门,便看见回廊上摆满了先前堆在房间里的皮货,自己身边侍候多年的张叔正站在回廊上,拿着一本小册子在记着些什么,指挥着手下把皮货一件件的从房间里搬出来。
“这是怎么了?”李洵快步走到张迁身边开口问道。
“坏了,大批的皮货都坏了!”张迁一脸气愤,“这房间里到处都是老鼠,皮货被咬了大半!”
张迁说罢随手拎起一张摆在地上的皮子,随便翻了两下,一个大洞赫然出现在皮子上,“那些老鼠足有一个巴掌大,我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其他房间,发现那些木具上都是老鼠的咬痕,新旧不一,看来这房子闹这鼠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洵深吸一口气,接过张迁手上的皮子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又看了一眼铺了半条回廊长的皮货,顿时心生怒火,把皮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那憨厚的哥哥定是被人忽悠了,从前阿爷老叫他提防外面的那些耍嘴皮子的人,他偏偏不信,那些人见他直爽便总想算计他,他还总说我把人心想得过于丑恶,今日这事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呵,真当我林家子弟都是如此软弱可欺的吗!”
“三郎先莫要生气,现如今怎么止损才是最重要的。”张迁开口提醒。
李洵知道张迁说的有道理,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些受损的皮货清理出来,与完整的分开来放,只是这一腔怒气实在让他难以咽下,心想着之后一定要严惩那些欺瞒他哥哥的人。
“还有几间屋子未清?”林洵吸了口气,语气严肃的开口问道。
“总共放了八间屋子,已经清了五间,还有三间未清。”
“损坏情况如何?”
“从现在清理出来的来看,大约损坏了三成,其中一成是完全损坏,料子已经完全废掉了,另外两成损坏的不算严重,但也差不多得跌一半多的价格。”张迁把手上的小册子递给了李洵,“这上面记载了各类皮货的损坏件数,三郎看看。”
李洵接过小册子,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受损的皮货数量虽多,但大都是些中低等的货色,这几个房间里上好的货倒是一件没有损坏的,这结果其实也和不同货色的放置方式不同有关。
上好的皮货都是有专门的木箱储存,里面还做了些防潮的措施,故此老鼠一类的东西也不易接触到它们,但中下等的却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的,尤其是下等,不过随手用些布料包好,码在一处便算是处理好了,因此受损也是最严重的。
“张叔,你先组织两个人手把没有损坏的清理出来,这后院儿是不能再放了,现在这个天色也另寻不到地方搁置,便都先放到前堂吧,为免又出意外,今晚便劳烦一位弟兄辛苦一番,在前堂守着吧,等明日再去另寻一个搁置的地方。”李洵开口吩咐道。
张迁点点头,带了两个弟兄分拣去了,李洵则跟着检测下一个房间的货物,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等把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好后,都已经到了戌时三刻,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点着几盏马灯照亮,所有人都劳累不堪,张迁早就吩咐了丫头备好晚食,见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便组织着大家去吃饭去了。
“三郎,别看了,先去吃饭吧。”张迁走到正在廊前马灯下看着损失手册的李洵,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
“没事,你们先下去吃吧,给我留两个囊饼就好。”李洵抬头对着张迁笑笑。
“我知道你是心疼这些皮货子,但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这么大个男人了还为这些事儿亏待了自己的身子不成,听我的,先去吃了饭再来看这些。”张迁伸手把册子拿了过来,推着李洵往吃饭的地方走去。
这张叔早些年跟着阿爷一起打拼的那一辈老人,李洵自小跟着他学做这些贩货的规矩,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师傅,换做旁人是断断不敢这么跟李洵说话的。
见张迁的态度坚决,李洵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顺着他去吃饭去了。
李家也不是第一次来永修县做生意了,在本地多少有些人脉关系,第二一大早,张迁便出门安排了另外的地方搁置货物,虽是讲了交情,但多少还是给了人家些好处,运货进门时还被一些狗眼看人低的仆人明里暗里的讽刺两句,幸而李洵在家中清点损失,没有跟过来,不然少不得又要起些冲突。
陆云雀正走在街上,忽然又看见,前两日停在云贵坊宅院门前的那几辆李姓货车正在街上走着,只是车上看着空空荡荡的,也没装什么东西。
领头的是一位三四十的中年男子,看着一幅严肃的样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陆云雀本想上前询问一下宅子的事情,但见那人一幅不好惹的样子便不敢再上前了,只是默默让开了道路,看着他们往云贵坊的方向走去。
“陆牙人我跟你说,我这宅子啊可好了,且不说我这庭院构造的精细巧妙,单单是看这依山傍水的好地段,就能值上不少银子.....”
近郊的一间半大的土屋房宅内,一个满脸麻子的瘦小妇人正坐在桌子旁,一脸认真跟陆云雀说着话。
桌子上放着一个泛了黄的白瓷茶壶,里面装了些凉了的开水,陆云雀面前摆了个生了半边裂纹的茶杯,看样式有些像大户人家的东西,但却实在过于老旧。
“那万家婶子想要报一个什么样的价位呢?”陆云雀开口问道。
“诶呦,既然陆牙人开口问了,那我也就干脆点儿,四十两银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宅子里的东西我都不带走,算是白送的,怎么样?够有诚意了吧?”万家婶子裂嘴笑了笑,一口黄牙露了出来,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嘶”,陆云雀低低的抽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有些牵强,思虑了一下后开口说道,“既然万家婶子都这么直爽了,那我也干脆一点儿吧,这宅子我最低能二十两把它卖出去,但最高大约也就在二十八两左右了。”
“那怎么能行呢!”万家婶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陆牙人你上周围打听打听,我这宅子修建时可是请明德大师亲自来看的风水,可是块难得的宝地,区区二十两银子,恐怕买这地方都不够!”
万家婶子体态浑厚,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一个看着贼眉鼠眼的男人从里屋探了探头,见陆云雀看到了他,连忙缩了回去。
陆云雀认出了那人是县内升平坊的一家破落户的独子,这万家婶子一年前死了郎君,两人多年都没有生育,这剩下的家财都归了她,连万家郎君都父母都没拿到一钱半两,前几日她找上自己,说要把这房子卖了,陆云雀还觉得挺奇怪的,毕竟一个女人家卖了房子也没个归处,今日见到了那破落户的独子,陆云雀便大概的想明白了几分,但也没打算多言,毕竟自己只是个买卖房宅的牙人而已。
“万家婶子莫要着急。这请谁看的风水呢咱们先不说,你这房子吧占地不过一亩,说大呢也不算是大,但也不算小,按永修县内的房宅行情来看,单论面积就可以报个十五六两银子,按您先前跟我说的,这宅子大约是十几年前建的,这么多年您怕犯了风水,也一直没有翻新过,材料都是些十几年前的老料子了,这般算下来的话恐怕要折个三四两银子。”
“诶,这帐可不是陆牙人你这么算的。”万家婶子开口打断陆云雀,只是还没等她再开口,陆云雀却先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唉,不是说了先不要急嘛,万家婶子再听我在慢慢说嘛。”
“行,你继续说,我听着。”
“那我们就继续说哈。”陆云雀对着万家婶子笑笑,“这宅子呢是位于近郊的地方,景色的确是好,但离城中心还是有些距离,且这里离官道也有一些远,您是知道的,这永修县买房子的人大多是些商户,平日里货物往来比较频繁,您这个地段实在是不占优势,就这几个是最大的问题,您来找我之前想必也了解了些这方面的事情,我不多说想必您也知道,若您这房子地段好,修建好,别说四十两,五十两我也得给您喊上去,毕竟我们这行业是按成交价抽成的,价钱越高我们也得的越多不是。”
万家婶子越听脸色越沉,忽然起身往外一走,衣袖险些把茶杯扫倒,“这房子我不卖了!”
陆云雀闻言笑了笑,也没起身去拉住她什么的,只是回头认真的问了一句,“真不卖啦?”
“就是不卖了,听你这么一说这价忒低了,实在不能接受。”万家婶子见陆云雀开口询问,脸上的神情更为高傲,只用余光来看她了。
陆云雀听罢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去,万家婶子本以为陆云雀会给她说些好话回转一下,却没想到她直接就走了,这就有点不好收场了呀。
“哦,对了”,陆云雀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了头。
万家婶子还以为她是要说什么软话,正准备顺着坡下,却没想到陆云雀摸了摸头,笑着说了一句:“明德大师七年前才从京都来了永修县,万家婶子之前怕是被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