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已经红了眼睛,他冲着韩中竹冲了过去,没有接触到就被崔风陨推了出去:“老韩浑身是毒,你就不怕小命不保?”
“为什么?”薛向愤怒道,地上潮水一样的蛊虫向四面八方而去,在韩中竹号令下向着内城爬去,路过的地方尸体堆积,蛊虫将尸体慢慢分解,然后尸体上又生出更多的蛊虫,周围都是蛊虫的海洋。
崔风陨不紧不慢:“白莲教混在民间,薛将军分辨不出来,这剿灭毫无效果,姓崔的只能帮崔将军分忧了。”
分忧,就是这样的分忧!薛向拔出了剑,剑锋直逼崔风陨,崔风陨荧惑在侧,却没有动:“薛将军,想清楚啊……”薛向一时哑然,收起了剑,踢开了馆驿的木门匆忙的出了去。
韩中竹道:“这个薛将军倒是担心他这兴庆府,这地方死上些人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还真把兴庆府当做他的地盘,把那些人当做他的子民吗?”
“土皇帝?”崔风陨吐了口痰,“他也配?但是韩兄的伤恢复了不少,李常载找到了吗?”
韩中竹面色恢复的很快,片刻蛊虫已经在城中清理出一片死域,这片地方只有蛊虫没有活人,正是这些人让他的蛊虫更加强大,在他的手心一只红色的蛊虫正不断将红色的光亮向他体内输送,韩中竹收起了这个蛊虫,道:“找到了,这位李将军还真是藏在一个我们想不到的地方。”
韩中竹道:“秦凤楼。”
秦凤楼中李常载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死人,这个人正好是神武团的人,他一脚踩着那尸体,一手抱着酒坛,旁边的老板叹了口气:“李将军在我们秦凤楼里面打打杀杀,实在是坏了我们的规矩,而且杀的还是神武团这群惹不起的大爷,我们的生意莫不是要做不下去了?”
这个老板愁眉苦脸,李常载给他倒上一碗酒,他似乎有些惊喜,接过酒碗:“他妈的,能得李将军倒酒,我忽然之间觉得,这秦凤楼等会的遭遇似乎也不是如此可惜。”说吧一饮而尽,眼中都是兴奋:“好酒啊好酒,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这酒如此有滋有味。”
子夜,兴庆府中火光冲天,当居民发现时,令人惶惶的火光下是一队又一队的铁甲兴庆军,西夏皇宫那一片已经人声静寂,地上的鲜血化作寒冰,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以免给这些人不分好歹的屠戮了。
秦凤楼四角屋檐下的铃铛随风飘荡,楼子里面的灯火通明,老板还是一脸苦笑:“李将军咱这楼子这次可真折在你的手上,不过话说到前头,等会不管你们打的天翻地覆,我们可不会插手。”想起即将不存的秦凤楼他心中一阵感叹,说不惋惜是不可能的,李常载目光停在楼下摇曳的烛火上:“策娘离开党项部落时候,大家就不是一路人了,掌柜的放心,常载有时候分的清。”
老板心中腹诽,你要是分得清那为什么来我这秦凤楼?但他这话没有说出口,心中叹息,看着自己厚茧密布的双手苍凉一笑,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能不插手吗?”他不知道,他离开部落也已经多年,多年后看到这个少主,这个少年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西北豪雄,颇有乃祖之风,只是自己也已经不是他身边的部属,也已经不在年轻。
秦凤楼前有人停驻,有人接过他的缰绳,这个人披着黑色斗篷,身材欣长,背后还有几个一样装束的黑衣人跟在两侧,进入门口时李常载通过烛火看到这人清瘦的脸庞,目光再没有挪开,这个人颇为奇特,约摸三四十样子,带着种玄之又玄的气质,这种气质李常载在王庆之身上看到过,大约这就是修道人的气质,但这个人眉角透出些书卷气又不似修道人。
老板慌忙跑下了楼,几十年养成的习惯让他迎了上去,这几个人找了个桌子,又看看楼上穿着素衣的李常载,温和道:“掌柜的不用招呼了,这么晚了打扰已经很不好意思,我们坐坐就走。”
老板笑了一声:“无妨无妨,本店过了今夜就要关门大吉了。”他这话说的奇怪,这几个人倒是没有意外,坐在楼下一张桌子,显然已经看到外面街道的惨状,这里说不定也保不住了。
老板吩咐伙计送了些茶水糕点又回到李常载身旁,催促着李常载给他又倒了一杯酒,李常载笑了:“你这么大方,要是他们就是过来拆你这店的,你可不吃了大亏?”
“那也随他,”老板一饮而尽,“反正你李常载在这个地方,我的小店能保得住才奇怪。”
楼下几个人听到李常载三个字,一人朗声道:“可是党项李将军,李常载?”李常载也不掩饰,也不理睬,自顾自和老板喝着酒,那人讨了个没趣,反而越见兴奋之色,另外一人却道:“李常载既然你在这个地方难道还不敢承认?”
李常载转头看着他:“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刘秉忠没有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卒子开口?”
楼下为首那人站了起来,对着李常载道:“李将军,久仰了。”李常载这下倒不敢托大,回了一礼:“贱名倒连累大人挂齿了。”
刘秉忠道:“将军名满西北,这倒是第一次见面,此情此景,令人不禁感叹。”
他说着又道:“李将军,推背图呢?”
这人倒是好生干脆,旁边的老板没有一丝惧色,李常载哈哈大笑:“推背图又不在我身上,况且这么直接要某交出来,刘兄怎么会如此自信?”
刘秉忠道:“一本书换一条命,对李将军来说应该不亏。”听着刘秉忠的话,李常载道:“照理说不应该怀疑刘兄,只是在下在你们神武征荒中也算是榜上有名,我不禁设想,如果交出了,刘兄是否能保住李某得一条命。”
刘秉忠沉思片刻:“可以。”这个答案已经相当惊人,他道:“西夏灭国数十载,继续追杀追杀下去已无必要,李将军若解散铁鹞子军,不与帝国为敌,那刘某能保证,李将军及其部族永镇西陲。”他这一番话自有份量,虽然两人未曾谋面,但这一番话极为诚恳,李常载又饮了一杯,刘秉忠这种态度无疑刺伤了他,他自认极为坚强,要不然绝不会有复国之志,但刘秉忠居然认为与一本书比起来,他们部族与他的生死是这般的无足轻重,李常载心中波澜起伏,是啊,如今党项诸部惨遭打击,多年征剿之下,原本就青壮凋零,而他这一支幸存者更加稀少,西夏皇族仅剩的男子也只有两人,如果李定襄自认党项的话…已经到了刘秉忠可杀可不杀的地步。
李常载闭上了眼睛:“已经杀无可杀了,所以无所谓放过和不放过了……”
刘秉忠旁边那人道:“李常载,你在说什么疯话!”刘秉忠一手挡在了这人面前,这人便偃旗息鼓,目光垂向一边,李常载仰着脸道:“推背图并不在我手中,我又谈何交不交出,或者说要从我身上拿东西,你们人是不是太少了些?”
就在此时,门外一声怒喝:“某家来了!”崔风陨已经背着重剑,阴鸷的目光扫过厅堂,看到刘秉忠后,目光一收上前见礼,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面色狰狞的青年,背着木箱,里面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
神罗团与神武团皆属于神武征荒,神武征荒当家的便是忽必烈,而刘秉忠也属于神武征荒创始者之一,也正是在他规划下,忽必烈收罗高手组建了神武征荒,成了蒙古帝国占领中原的一把利刃,故而崔风陨虽执掌神武团,却不敢在刘秉忠面前放肆。
“高峰月没有过来?”刘秉忠虽然在问,但目光却看着李常载,崔风陨道:“高小子傍晚时候便没有了人影,驿馆中人所说,最后看到他的时候……双目如血,人如走尸。”听到这里刘秉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来他虽极力以紫府真气化解高峰月的魔性,但那文殊剑邪念入骨难以剔除,当他在破庙遇到高峰月的时候,这个青年已经身上布满蛆虫,啃噬着一根带着肉丝的骨头,也不知道是何种的机缘让他能够学成传说中的地狱经,练就慧剑,但现在高峰月似乎走到了尽头,神念一失便是行尸走肉堕入地狱,没有回头机会。
刘秉忠还是看向了李常载:“推背图。”可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时,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力量,迫得他声音几乎都无法传出,楼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这个人甚至看不清楚面容,白衣如雪,可是这样显眼的颜色为什么这么多人会看不到,这人坐在这里似乎已经等了许久,看着刘秉忠道:“我想让你看见,你就能看见,我若是不想让你看见,你便看不见。”
这话一落,刘秉忠旁边一人已经揉起了眼睛,在他眼中,刚才楼上那个白衣人已经消失不见,桌子空空如也何有来客,刚才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
刘秉忠满目紫气,在他眼中,隐隐能看到一个人影轮廓,正在楼上喝着一杯酒,韩中竹的蛊虫就要放出去,这些幻术对人或者有用,但永远逃不出虫子的罗网。
“这不是幻术……”刘秉忠道,实在是这人武功太强,以至于周遭环境都被影响,他突然想起了八思巴,武功到了极处确实能影响所处环境,八思巴就曾在他面前展示过佛光普照,红白澄清黄五色,这人的武功达到了八思巴那般地步了么?
崔风陨舔了舔嘴唇:“一个西夏余孽,一个白莲教主,两位既然在一起也免了我们的麻烦!”他翻掌擎出了一个黄色小旗,楼上的老板面容苦涩,这些人眼中似乎都没他这个秦凤楼的主人,这种感觉令他怅然若失。